他们就在这石崖上默默舞蹈了千百年。那是一群在篝火旁舞蹈的先民,由于一次祭祀,由于一次狩猎的满载而归或者征战的凯旋,他们在篝火旁欢快地舞蹈。红色的火焰闪耀着,投在石崖的影子随火焰扭曲、跃动。最后,在篝火燃尽的一刻,红色的影子就永远定格在神秘的石崖,千百年来一直翩翩舞蹈。 初晤红色舞者 龙里巫山岩画群,由于内容丰富,画面恢弘,历史久远,已被先期的考察者认定为我省境内规模最大、最古老的岩画群。 谷脚镇在贵阳东南24公里处,为黔南州龙里县辖地。岩画共两个地点,分别在该镇谷远村巫山村民一组和二组(大岩脚地点属一组,大沙田地点属二组)。 3月15日,与省考古研究所、省博物馆、贵州师范大学的专家一行20余人,径往大岩脚。出寨子向东行,走出不远,忽有一道峡谷陡然深陷,在寨子所在地面约50米以下,两侧或为稍缓的山坡、刀削的石崖,谷底宽约20米,宽广平阔,巫山河蜿蜒其间。沿山路盘旋而下,从峡谷东行数百米,忽有一面巨大的石崖扑面而来,散发着一种慑人的尊贵和深不可测的神秘。逼近,眼睛搜索到第一幅画面,接着第二幅,第三幅……高约50米的石崖的下部(从下至上1—6米之间),120米长的石崖上几乎都是,我们发现站在这硕大的石崖前,竟无法释读这琳琅满目的红色画面。红色,是血的颜色,是生命的颜色。而据说,石崖上的红,是用动物或人的血,或者骨胶,调和赤铁矿粉后涂抹而成的。那么画面上的舞者、牛、马和其他一切的生灵,都是流淌着血液的红色精灵。 没有音乐,没有喝彩,他们就在这石崖上默默舞蹈了千百年。那是一群在篝火旁舞蹈的先民,由于一次祭祀,由于一次狩猎的满载而归或者征战的凯旋,他们在篝火旁欢快地舞蹈。红色的火焰闪耀着,投在石崖的影子随火焰扭曲、跃动。最后,在篝火燃尽的一刻,红色的影子就永远定格在神秘的石崖,千百年来一直翩翩舞蹈。 站在巫山岩画前,我们惊异于所目睹的一切。宛若刀削的石崖,是一幅展开的巨大屏幕,屏幕之上,无数的红色精灵在舞蹈。这一切为什么而存在? 两千年前的皮影戏 这是一幕千百年前上演的皮影戏,光从皮影背后射来,石崖是屏幕,红色的皮影在其中自由快乐地舞蹈。 民工们在石崖前搭起高约3米的木架后,工作全面展开。第一步是释读每一幅画的内容,然后是绘制比例为1/10的总平面图,用塑料薄膜对每一幅画进行描摹,以及摄影。释读工作是所有环节中最重要也是最复杂的。没有这一步工作,绘图工作很难进行。在没读懂画面内容的情况下,绘图者常按自己的主观臆测画马为牛,用薄膜进行描摹不能避免这一情况的出现。因为很多画面很复杂,加之长年的风吹日晒,有些已模糊不清了。对一些简单的画面如写实的公牛、抽象的马、象征符号等,专家们很容易达成共识,而对复杂和模糊者则存在较大争议,各抒己见,彼此难以说服。 3月16日,考古专家渐入佳境,一些先前被释读为狩猎图的画面,被认为与狩猎无关,应为牵牛或牵马图。巫山岩画中虽无狩猎场景的出现,所表现的却是人和动物的和睦共处,十分亲和。与之相关的画面还有反映牛和马圈养情况的圈养图。出现在巫山岩画中的动物有牛、马、狗、鹿、鸟等,其中以前两者居多。牛的图形较为写实,像是黄牛用大片涂红来表现牛的身体,细长的牛角前伸,驼峰高耸,雄健有力。而驼峰如此高耸,牛角如此细长的种属在今日贵州境内已不存在。这为专家们推断岩画年代提供参考。狗、鹿、鸟等形象很少,较写实。马的图案写实和抽象者均有,但绝大多数极为抽象,仅用一根线条表现马的身体,用两根或四根线条表现四肢。部分马图案和人物图案同时出现,有人骑在上面。多数图像的释读仍存在较大困难。 画儿为什么这样红? 大部分已遭受人为和自然的破坏的岩画已模糊不清,几乎不可辨识。一些画面完好地保存着,那鲜艳的红色张扬地跳跃在我们的视野。 两个地点的岩画在色泽上存在橘红和紫红两种颜色。专家们就两种颜色间是否存在时代的差别展开讨论。讨论的切入点是大岩脚的一幅图:橘红色的公牛的下腹有一匹紫红色的马,紫红覆盖在橘红上。对此现象,有两种观点存在:(1)两个图案是一人同时绘制而成,颜色的差别是同一份颜料内的浓淡不同而造成的,绘画者通过这种颜色的反差来表现空间感;(2)两个图案是在不同的时间内先后绘制而成的,颜色的差别乃两种不同的颜料所至,至于出现叠压可能因为此处较为灵验,所以多次在此作画。整个岩画的基调是红色的。为什么用红色作画?专家们认为与信仰有关。人类最早对“红”的运用可上溯到距今约3万年的山顶洞人时期。考古发现表明山顶洞人除能用赤铁矿粉染色外,还常在死者的身上、周围和随葬品上撒上红色的赤铁矿粉粒,研究者认为这应是原始宗教意识的最初表现。自山顶洞人以来,多处的新石器时代墓葬中广泛发现有用红色的红烧土颗粒作为墓葬填土的现象。这其中蕴涵的意义也许是多样的,但是有一点,他们也许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使生命得到延续。我省境内的已进行过发掘的战国秦汉时期的两处墓地,赫章可乐墓地和威宁中水墓地的墓内填土中,也存在上述现象。这两处墓地被认为是与夜郎有密切关系,可能为夜郎遗存。这些“红色现象”,专家们认为和岩画上的红是相通的。红色是血的颜色,是生命的象征。古老先民都可能从射杀猎物或与敌人的决斗中得到这样的认识:只要能保存血液,生命就有可能得到延续。因此,他们用血的颜色绘制了红色的画面,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来祈求部族里六畜兴旺,人丁兴旺。 谁是作者? 谷远村是一个很美的村子。人家密集在一个“V”形的山坳的两侧,环寨有石墙。民居用石块砌筑墙体,清一色的薄石板苫顶,一切显得古朴而有韵致。村子里的居民多为汉族,有少数几家苗族。村民都说汉语,祖先于明洪武前后由江浙迁居于此。村民都说巫山峡谷内的岩画老早就有。还以为天然形成。专家们分析,由此看来他们与作画的居民联系不大。 那么作画的民族到哪去了? 汪宁生先生在沧源调查时,在环岩画而居的居民中寻到了一些与岩画有关的民俗现象。比如,沧源一号地点(帕典姆)的岩画,旧时常有傣族去祭拜;佤族宗教头人持有“仙人之物”,过去全寨祭拜,是一方墨绘的画布,其风格与岩画略有相通处;拉祜族在调查的当时尚有头戴羽毛之俗,等等。而与岩画相通的生活痕迹在巫山居民中,已荡然无存。 作画的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作画? 贵州师大艺术系教授王天禄尝试从艺术史的角度释读巫山岩画。到最后,考古专家讨论的焦点集中在与人有关的各种图案上,因为“人”是岩画中的至为重要者,直接牵涉到岩画的断代问题。专家们对腰间佩持之物和性舞蹈图的看法分歧较大。有人以腰间佩持的物体的形制和长度为据,认为是金属器。根据考古发掘材料,贵州尚未见如此长度的青铜器,而青铜本身极脆的特性也不允许将器物做到如此长度,所以必为铁器,而且很可能为环柄铁刀。而制造如此大件的器物,必有相当的原料,而贵州境内铁器的大量出现在西汉中期以后,因此岩画的时代必在此限以下。或以原始居民作画的随意性来反驳。而综观所有图案,专家们认为先民在作画时在比例上还是恪守了生活的版本,任意夸大甚至随意作画的情况似乎不存在。一些先前不太引人注意的现象被发现了。巫山岩画的大部分作品用手指蘸红色颜料后,在岩石上用单线条或用线条勾勒轮廓,然后,用平涂表现较大的形体(如牛)。专家们细细观摩每一幅图。在一幅画面十分灰暗,保存较差而不太引人注意的图画前,仔细辨识每一根模糊的红色线条。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图案,表现的是一人骑在马上的内容,线条细如毫发,专家们推断,这不是手指能画下来的,而是使用了极细的小木棍一类的工具绘制而成。这是一个鼓舞人心的新发现。 由于不同绘制方式的存在,专家们达成了共识:岩画不是某一时期某一个人的作品,又由于该岩画的风格较接近,看不出明显的时代差别,因此专家们认为绘制该壁岩画的时间跨度不会太大。 专家们认为,绘制每一组岩画可能与部族一次大的活动有关,在岩画绘制的前后可能还附带有其它的宗教活动。岩画的绘制者,应该是一位掌握相当实权的宗教首领一类的人物,他掌握着相当的表意符号,知道哪一类东西该如何绘制,蕴涵什么样的意义,可以达到什么样的宗教目的。而整个这一套用以表达特殊意义的特殊符号(岩画),是在长期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掌握在专门的人员手中。 何时所为? 据专家统计,巫山岩画共400幅左右,整体画面100多个,构成画面的单体图案多达数百个。内容涉及单一的牛、马、鸟、狗、鹿、人和手掌纹,成组的牵牛、牵马、骑马、圈养、放牧(内有马、人骑马、太阳等图案)、舞蹈以及圆点、竖线等抽象符号。其中部分有人的图案和晋宁石寨山的人物很似(装饰、舞蹈动作等),据此专家们认为岩画的上限可抵达战国时期,下限尚难考订,但从画上的黄牛贵州现已不存在的情况来看,不应太晚,初定在魏晋之际。而岩画的创作时间具体在以上时间段中的哪一段,还有待进一步做工作。 这一幕在这幽静的山谷,也许已经上演了数千年的红色画面、一幅幅红色的舞蹈图,等待专家们进一步的释读。 3月16日,离开巫山后,我们到了县城,参加在龙里县政府举行的“巫山岩画考察报告会”。会上大家谈得最多的是岩画的研究、保护和开发利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