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瞎（旧作新发）（小说）

又学一点东西。

这时四虎幸灾乐祸得意洋洋地说：


  “这水平还当银匠？我看你还是跳河死了算了！我都替你羞哩，还有意思活着，哈哈……”


   “这回走眼了，”王三有点不自在，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我这人命大死不了。小时候掉到河里，水刮了二里路被放羊的捞上来。我那时八岁，心想：死不了就要好好活下去。再说，我刚买的二十英寸的大电视，我活着还要看奥运会哩。”


  “这年头做鬼也很幸福，让你儿子给你烧一个电视机，不误你看奥运会。阴曹地府花的全是几十亿的大票子，你就用不着给人打戒指了，没零钱也不用怕，鬼买东西从来不用找零钱。再让你儿子给你烧个二奶，还能过把官瘾…………”


  我听了他们的玩笑话，一点也笑不起来。因为王三给我还买过一枚袁头九年，不会也是假的吧？这银匠水平也太差了。



 

3



 


 

   我想，要在这行混，鉴别银元的本事一定要学会，买东西绝对不能靠别人验货，一定得自己学会识别真假，不然，银币趁早别集了。于是买了一个能分辨1克的小戥子，买了各种放大镜带在身上，但光有工具不行，鉴别银币全凭经验。



 

  说起鉴别银元的真假，想起两个“神”人来。


  一个是我的堂兄JYT，此人忒聪明。解放后是木匠，解放前当过绸缎庄的买办。村里人说，他在绸缎庄干事时，晚上睡在那里，听店铺伙计点钱。伙计拿一摞银币逐个在手掌中快速跌落，他喊“停！”这块白洋没问题一准是假的。但这事是听说的，从来没见他表演过，因为他四年前已经死了。


  第二位就是地区工作的老T了，他叫TZJ，在专署某局上班，现在叫市政府。我有一回出差到省城，街上闲逛，正好遇见老T，他们同行四个人到太原来买银币。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催动下，干部们做买卖已形成风气。农村青年结婚，女方家长时兴要两个到五个银元。干部们到省城买上银元，再倒卖给农民，每个赚三五块钱不成问题。农村谁家孩子娶媳妇，都不在乎多花几十块钱，这钱就让中间人赚了。还有送礼的也是银元消费群，一般买一回就需几十个。如果卖给搞钱币收藏的，每枚就只能赚一两块，而且每种只买一枚，不过高档币只有收藏者才集。



 

那省城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银元呢？因为大城市是集散地，一方面农民家里有祖传的银元，愿意卖到省城。更主要的是有些人收礼收下大量银元，不在本地卖，全卖到城市去了。——最后返销农村。


  老T是识币行家，“行”到什么程度呢？比如一个摆摊的，有五十枚银元，其中只有两枚真品，老T能把这两枚真的挑走，你不服不行。摊主们一看是老T来了，就把假的收起了。那三位炒币的干部跟我一样，自己不识真假，只好跟老T一块到省城，就为老T的眼力功夫。这就叫本事。


  市邮电局门口，就是自发的邮币市场。有一次一个人拿一枚银元，离老T还有三米多远，老T就说，“不用看，你拿的一枚假银币。”真神，不服不行。


  我问T：“你怎么有这样的本领，我能学一学吗？”老T说：“熟能生巧，团弄得多了自然就会了。他这一枚太明显，远处就能看出来。遇到高仿的，我也必须慢慢看，也没百分百的把握。告你：银币有三柔，听声看色手摸都是柔和的。颜色一定是乳白色，‘乳白’是什么意思？奶是血生的，稍泛红的一般是真品，泛青发黑的不是银色，就可能是假的。慢慢锻炼吧，我也没办法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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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退休后，还认识了个叫LJ的朋友。此人倒贩银币是老手，八十年代就搞这个，赚了不少。在县城里，他就是银币权威。


  如今弄古董做钱币生意的人，极少有不骗人的。这LJ有时也骗，也得防着他点。比如他们几个到陕西一个神秘地方，以60元左右的价格买一种高仿真银币，一般是“贵州汽车”“寿字一两”“寿星”等等。买回以后在红土里面磨，磨几天后再上点黑绣，看起来就像传世包浆了，专门骗半瓶醋“行家”。这些高仿品一般不跟普通银元一块放，放在柜子里加多层包装，装模作样宝物似的。有一位大同的集币“家”到他家，就上当了。LJ从锁在大柜里包装极严密的包里取出来这枚银元，说是老奶奶留下的传家宝，只有一枚“寿字一两”。这币书上说是慈禧过寿时广东铸的，俗称“双龙”。那“行家”一看爱不释手，看包浆不是假货，就有买的意思。以后从大同到这里连跑了三回，最后以2000元的价格买成，LJ说卖贱了，急用钱只好忍痛割爱。买币那位乐得不可开交，说集了十几年银币，大银元集了六七十种，第一次看到此币的真品，心里的高兴劲没法说。另拿出200元来请说合的人到饭馆吃了一顿。



 

  像这种受骗“憨家”还不在少数，原因为不明真相。其实这个寿字一两币全国据说不到十枚，应该没参与流通，一般人只见过书上的图谱没见过真品。专家们一看这币这品相应该知道是假的。再说真银币根本不在柜子里放，因为怕贼偷。像LJ的真银元全在厕所房煤堆里埋着，神秘地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才是假的。价格也不对，此币书上标价20—40万元，现在他要价5000元，就证明是赝品价。书呆子以为底层贩子不懂价格，其实贩子们最熟悉的就是价格。



 

  这种有点资历的半瓶醋上当的原因，主要源于对当今世道认识不足，只有书本知识不懂江湖文化，是谓迂也。有一本《江湖骗术大全》值得各行业的人们一看。比如认为“农民”朴实忠厚，不会骗人，就是过时皇历。


  前面说的刘RH就上过一当。他到乡下一位老大娘家，遇见一个大肚瓷罐，大娘用来盛小米。这瓷罐很重，内胎有“冰裂纹”又叫开片，据说瓷器特重特轻的就很珍贵。LRH想买这个瓷罐，问老太太卖不卖？老大娘说：“我那死鬼老头临死时告我：‘咱家那个罐子是件宝，有人给到五百块大洋还没卖！’这么多年没卖，如今缺钱，你给八千块钱就卖了它！”小L好说歹说还价，最后3800元买成，东拼西借才给了大娘钱拿回瓷罐，以为拣了“漏”。谁知请专家一看，原来是近年仿品，最多值300元。

  我有一次遇见一位农村老人，拿三枚大钱，说是祖传的，分别是“大观通宝”“洪武三钱”“大中通宝”。买成拿回家后，发现大观是真的，那两枚全是八十年代现做的水货。后来才听人说，这位老人的儿子在西安当保安，经常拿回家赝品让爸爸卖。行话叫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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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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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次，我摆着一个小摊，拿一枚“萬曆通寶”直径100毫米的大钱仿品做幌子玩。一时走过一个自说是家住南山的老大爷，他拿着我那枚大钱仔细看，说：“我家里有一个大钱，跟你这一模一样，只是笔划比你这个细。”我心里一动，这萬曆大钱，华谱标无价珍品，笔划细或许有可能是真品？这也说不定。他又说“我那个大钱有人看过，给到500元。”我说：“你拿来我看，如果是真的，我可以给你更多点，或我替你代卖也行。”


——这种代卖最好，由本人自定价，多卖出来的钱归我，毫无风险。还有一种是让买主和卖主直接见面，你不管价格，成交后货主和买家都给你介绍费，书面语叫掮客，这钱还是很不好赚，有时买家和卖家会假意做不成，然后秘密约定时间，把你绕过甩脱，免给佣金。我从来不赚这个跑腿钱，用郭德纲的话说，怕丢了身份证。再则遇到好钱，我还想买，不让给外地人。



 

那老大爷听我说完，又说“我姨姨伺侯过女皇上，女皇上赏了我姨姨一个叫‘玛瑙心’的蛋蛋，十分好看，给了我了。听说是宝物，过两天一并拿来你看一看。”我想他说的女皇上，可能是指慈禧太后吧。过了五六天，这老人来了，一见面就说：“萬曆通寶忘了带了，玛瑙心拿来了。”我拿到手里，觉得特别轻，像是轻木头质地。正好旁边有一位农村老人，说“拿来我看”。看了一会说：这他妈的什么宝物！明明是木瓜籽，成天手摩搓着，日久天长慢慢就变红了。周围的人也都说肯定是木瓜籽，老汉一言不发走了。过几天，一个知道底细的人说：“南山村这老头我认识，叫冯楞子。他大大（爸）一辈子没娶过老婆，在口外要饭，从口外引回一个小要饭的就是冯楞子 ，后来认了干儿子，没听说他有姨姨！他成天东游西窜收点古玩之类的东西，然后卖给别人。看来那万历通宝也是假的，或许根本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