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金钱义记的读法 自1941年1月(民国三十年一月)上海《泉币》杂志刊登张季亮《义记金钱考》以来,对金钱义记一直存在着二种读法,即一种是按传统习惯读法,读作'义记金钱'; 另一种是按正统书面读法,读作'金钱义记'。并偶有争论。 读作'义记金钱'的有:张季亮《义记金钱考》(28),王荫嘉《会匪纪略跋》(29),郑家相《平阳金钱会与天台金钱会的信物》(30),上海博物馆藏钱币《元明清钱币》(31),孙仲汇等编著的《简明钱币词典》,高汉铭编著的《简明古钱词典》,谷潜《'义记金钱'考》(32),余建顺《我所知道的义记金钱》(33),刘存生《闽东地区发现的义记金钱》(34),罗丰年《义记金钱初探》(35),读作'金钱义记' 的有:《中国古钱谱》(36),马定祥、马传德《太平天国钱币 》(37),杭州市钱币学会《浙江钱币》(38),马翊中、马允伦《浙南金钱会起义》,蒋晓星《中国历代货币故事》,徐渊、余榴梁《厌胜钱图录》(39),王宁《试论'凭信钱'》,潘国森《说'金钱义记'钱》(40)。 其实,咸同年间的文献资料,包括有关县志,都记作'金钱义记',还没有发现记作'义记金钱'的。赵之谦《章安杂记》:'铸钱印文曰'金钱义记'。'孙衣言《孙学斋文钞·会匪纪略》:'人给大铜钱一枚……其钱文曰'金钱义记'。'刘祝封《金钱会纪略》:'用铜铸,面注'金钱义记'四字。'光绪《平阳县志·武卫志》:'其钱文曰'金钱义记',其帖合八卦。'光绪《瑞安县志·文献篇》:'用铜铸成,面注'金钱义记'四字。'王棻《永嘉县志》:'赵起等八人合谋为金钱会,其钱文曰'金钱义记'。' 不过,简略读作'金钱',咸同年间就有之。左宗棠《查明失察会匪酿变之员弁从重拟结摺》有'逼令缴出钱'句。孙衣言《孙学斋文钞·会匪纪略》也说,'社中人多受金钱者'。瑞安籍进士黄体芳 ,当年曾目击金钱会起义,记述在他的《钱虏爰书》中,全书二万多字,多处提到'金钱',他把'金钱义记'统统略记为'金钱'。《泰顺分疆录》也把'金钱义记' 简略成'金钱'。 为尊重历史,不贻误后人,应统一读作'金钱义记'。五、 金钱义记的版别 考证金钱义记的版别,既离不开金钱会当事人和设计者的用意,又要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对存世的实物实事求是的鉴别分类。金钱义记的式样,在清末的有关金钱会史料中就有提及。其中记述最为详尽的当推赵之谦。赵氏《章安杂记》载:金钱会'铸钱印文曰'金钱义记',背文两方胜。''近復益红帖……。又有一布条,上印'连环'合同二字,内图方胜。钱帖,天地八卦名号。''钱式又异,背上有'天'字,钱甚完结。可知其种种不一也。又有'地'字钱。'根据黄体芳《钱虏爰书》载,金钱会还铸行过''艮'字腰牌'。目前,除发现方孔圆形的金钱义记和葫芦形的连环钱外,还没有发现红帖和'艮'字腰牌之类的实物。 综合目前存世的金钱义记,其版别从重量上来区分,最轻为 13克,最重为75克,以16-18克的为多数;从规格上来区分,最小直径为3.5厘米,最大直径为4.7厘米,以直径3.8厘米左右为多数;从文字图案上来区分,背穿上有'天'、'地'、'离'(有大字'离'、小字'离')、'震忠团练'及方胜,以方胜图案为多数;从材质上来区分,大都为铜质,也偶有铅锡质的。其中,大样金钱义记、背穿上'震忠团练'的金钱义记、铅锡质的金钱义记及葫芦形的连环钱发现极少。'方胜'一词,胜,本指饰品,即今所谓彩结;方胜,方形的彩胜,即由两个菱形部分相叠组成的图案或花样。《宋史·舆服志》有'方胜宜男锦绶',《西厢记》有'叠做个同心方胜儿'。金钱义记背面采用民间传统方胜图案,寓意义结金兰、同心同德。金钱义记多为背穿上方胜图案。八卦,即《周易》中以阳爻和阴爻相配合而成的八个符号。分别以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代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事物。金钱会'八人者各为一卦,卦各数百人,辄号称数千。'(41)各首领的卦名要全部对号,已很难查实。但部分首领的卦名可以确定。赵起为'乾'字号。'临阵时,每人右手袖子脱下,把袖缠腰间以为记认。赵起头上白布,身穿白短褂、白带,归头队'乾'字号,其人最多。'(42)八卦之'乾'与'天'相对应,背穿上'天'金钱义记当为赵起部。朱秀三为'兑' 字号。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六日,'朱秀三走死于董田,生缚贼五百人送县城……杀死溺水死者约五千人,而其死党所谓'兑'字号者,皆平阳江西悍贼,被杀尤众。于是贼精锐尽矣。'(43)没有发现'兑'或'泽'相对应字号的金钱义记。'坎'、'艮'字主无法查实,但可知道'坎'字原来是瑞安安胜义团,因瑞安东山的杨上福曾为安胜义团制'坎'字旗,于1862年1月16日(咸丰十一年十二月十七日)被杀于瑞安东校场。'艮'字部曾在瑞安仙降、金家堡、蒋岙等处活动过,于1862年1月23日(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被道府遣水军围剿,'搜获石子岙铜炮一,九节枪一,'艮'字腰牌无数,药弹火草盈小船,赴行营缴。'(44)余四卦无法查证。 金钱会钱帖,印有八卦名号无疑。'其帖分八卦,卦以三千人起,数至五六千人。'(45)但至今还没有发现实物。金钱义记背穿上八个卦名是否都铸过,无法查到史书记载。赵之谦《章安杂记》仅列举有方胜、'天'和'地',其实发现存世的还有'离'和'震'。那么还有另四种卦名是否有铸行过呢?现在,不少人认为,挂牌仅几个月的团练,能铸出背穿上'震'字来,就臆断肯定铸行过另四种卦名的金钱义记。笔者不敢苟同。原因有三: 首先,金钱会发展会员无受八卦制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入会者,先到赵起饭铺受金钱义记一枚,缴制钱五百文(46)。金钱义记无卦名之分。其次,金钱义记是金钱会会员用制钱购买的会员凭证,毋须卦名;而会员的八卦归属也不确定。金钱会起义后,按八卦布阵确有其事。赵之谦在《金钱会琐记》中记载,1861年10月1日(咸丰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日),'赵起在沙洋娘娘宫戏台上点一万兵,分十队,以八卦字号分付各人,解散头发,分挂两耳,头上用白布、红布、青布、蓝布包缠,照色归队。'说明会员是有八卦之分,但归属任意性很大,不大可能有固定的卦名,也即会员不大可能有固定卦名的金钱义记。 再次,金钱会首领的更迭,尤其是变节,造成了八卦的不确定性,难以铸齐八卦面文。金钱会原首领之一 、湖州卖笔者周雄和原另一首领、山东'军犯'孟州,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原首领王秀金也成了可耻的叛徒,后为太平军击毙,其部为蔡华收编。种种迹象表明,有些卦名本来就没有铸 目前各类钱币书籍、文章时有金钱义记拓图出现,也常有消息披露私家收有金钱义记新品,说明开始重视金钱义记。但也不排除有赝品。随着金钱会资料的不断发现和研究的深入,金钱义记的卦名也大白在即。 六、金钱义记的性质 随着金钱会资料的不断发现,人们对金钱义记的认识不断加深,对金钱义记性质的定论亦有所改变。早在清末民初,浙江一带曾把它看作为游戏用的筹码或当作压胜品。早年由上海文物库调给吉林省博物馆馆藏的四枚金钱义记,就是作为游戏钱调拨的(47)。这是不知金钱会历史引起的笑话。 1941年1月(民国三十年一月)上海《泉币》杂志第四期刊有张季亮《义记金钱考》,张氏认为此钱是'入会之信物,犹今之会证。其非泉币。'张氏是根据一九三六年冬'新光杂志'的'泉币门'中刊登的一枚金钱义记拓本,观摩蒋伯壎及其分赠的金钱义记实物,参阅刘祝封《会匪纪略》和赵之谦《章安杂记》后得出结论的。当时王荫嘉在张氏文章后作了按语,说'季翁所据恐尚非足本,其手稿敝斋藏之,暇当为之校刊'。王氏治学严谨,对金钱义记性质未敢妄下结论。越二年,《泉币》杂志刊载刘祝封《会匪纪略》, 王荫嘉在作《会匪纪略跋》中,仅说金钱义记'徒知其为(丰)同(治)时之制作,或洪(秀全)杨(秀清)支派之所为。' 对其性质还是未下结论。 国家文物局编写的《中国古钱谱》,将金钱义记定论为'清晚期金钱会所铸信号钱'(48)。马定祥、马传德《太平天国钱币》说金钱义记'是天地会支派-浙江南部金钱会所铸发的信号钱,作为入会的凭证',断定'它不是当时流通的货币'。 王兴福《太平军在浙江》说金钱义记是'入会的标记'。(49) 郑家相《平阳金钱会与天台金钱会的信物》中认为,金钱会'以铜钱为凭信',金钱义记'并非正式行用货币'(50)。 另有不少钱币工具书,仅收有金钱义记拓片,未作性质评论。 至今,虽然对金钱义记性质表述不一 ,但认识逐渐趋向一致:即是信钱,不是流通的货币,似乎已成定论。 但是,根据笔者多年研究,情况并非如此。随着金钱会资料的不断发现,综观金钱会全部历史过程,全面、深入分析金钱义记在金钱会内乃至整个起义占领区域的职能作用,金钱义记的性质远远超出信钱的范畴。 1、 金钱义记(包括红帖与票布)是按一定比率兑换的有价凭证。在金钱会起义前,普通金钱义记,会员兑换比率是1:500。'受金钱一,出制钱五百文。'(51)'皆以五百文为率'。率,指一定的标准和比率。但对有钱的金钱会首领、官弁、殷户、绅士及地主,兑换比率就更高,'多至十余千文者也有之'(52)。千文为一缗或一吊,清朝制钱往往以千文为单位。多少年来,金钱义记大钱一直是个未解的谜。仅有少数人认为,金钱义记大钱是金钱会首领行用的。现在终于明白了,它是按不同的兑换比率,制成不同规格(大小),分兑给不同的对象行用的。否则,现在传世的大钱比例不少,如果是金钱会首领行用,那又如何解释呢?起义后,兑换比率降低。据当时客居瑞安的清末著名书画篆刻家赵之谦,目濡耳染金钱会一段战斗历史后,在《章安杂记》中记载的兑换比率是1:100。'与会者百钱而给一,近复益红帖,一帖也给百钱。'(53) 2、金钱义记通过买卖成交,已起货币媒介作用。 金钱会成立后,'从者日众,平阳商贾、富民至以贿购伪钱(金钱义记)。'(54)据当年亲自组织团练武装,亲身参加镇压金钱会的瑞安汀田廪生张庆癸,在《瑞安东区乡团剿匪记》中记载,1861年10月1日(咸丰十一年八月廿七日),金钱会首领谢公达攻破温州。在路过瑞安东区时,发展会员队伍,'暗入金钱会者,皆挺身出,散卖金钱,肆其恫喝,各村乡民咸纷纷买(金钱)。'(55)有资料表明,金钱义记也有通过店铺发行出去。瑞安'东门外有开钱铺者陈瑞锦,开药铺者叶雨金,二人比周为党(金钱会)。'事泄后,'其同伙为之缴钱帖',贿官以免死。叶雨金罚钱四百缗,陈瑞锦屋肆被弁兵毁。二人找到金钱会部队后,'逼令河乡一带各竖降旗,不从者杀其孥,掠其赀。诸乡民不得已,具鸡黍款之。'(56)金钱会把金钱义记变卖来的款项,除了开支日常会务经费、购置枪火、招募兵勇、悬赏、贿赂官弁和再铸钱等费用外,还要'遇贫乏则赠以资财'(57)。在这里,金钱义记已经起到货币媒介的作用。 通观已有的金钱会史料,记述金钱义记虽有'散'、'分'、'发'、'领'、'取'等字眼,但都是以通过买卖为前提,没有发现金钱义记是分赠、赏赐。即使在战争年代要急于发展、壮大会员队伍,也不例外,金钱义记仍然是通过'买''卖'成交的(58)。而历史上较有名的信钱,如南宋绍兴的'招纳信宝'、义和团的'替天行道'、哥老会的'钟灵堂票布',则没有发现它们有兑换比率、通过买卖成交的。这是金钱义记与其它任何信钱的根本区别。 3、 金钱义记当年通称'金钱(金钿)',时人已默认其为货币。当时托言,加入金钱会后,'可保身家',故'从者日众'。(59)可保身家的象征,就是'金钱义记'。金钱义记,当时人通称为'金钱',而官府则贬称为'伪钱'。'金钱',读作'金钿',南方人口语'钱'、'钿'不分。虽然金钱义记实际价值只值五百文,而会员们的心理期望价值远远超过五百文,既视它为五百文货币,又视它为'护身符',甚至在牢狱中也带着它,时刻不离身(60)。当年的目击者、瑞安籍进士黄体芳在《钱虏爰书》中说'赵、朱等私铸金钱,召村民入会'。 黄氏诬赵起、朱秀三等'私铸金钱',是相对称于官府'公铸金钱'而言。在此,黄氏也默认金钱义记为货币。 4、金钱义记性质的变化,是一个历史过程,也是历史的必然。金钱会,从原一个地下的秘密结社,一度成为为署道县衙批准、公开挂牌的团练,最后发展成为一个领导农民起义的组织;金钱义记,也从最初的秘密信钱,逐渐成为公开信钱,最后发展成为有价凭证,这是一个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由于金钱会主观上没有提出明确的斗争口号和革命纲领,没有解决农民阶级最迫切的土地问题,仅凭义气团结会众,无法形成坚强统一组织对付敌人;客观上由于没有同革命主流太平军取得密切联系,还由于当时没有新的生产率和新的生产关系,没有新的阶级力量,没有先进的政党,金钱会起义终于失败了,金钱义记最终也没有发展成为完全的货币。如果金钱会在攻破温州等地后,能迅速建立政权和持久巩固政权,金钱义记至少能成为新政权的再兑换有价凭证,甚至与太平天国钱币一样,成为地区流通货币。 综上所述,本人认为金钱义记是有价凭证,已经起到货币职能作用,其性质可以定论为钱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