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有钱与李清照
泉三千
马上有钱是很多人的梦想，尤其是随着甲午马年的到来，“马上有钱”成为一个高频词，在祝福短信中，在商场橱窗里，在电视节目上……如果“马上有钱”是梦想，“钱上有马”倒是事实，而且还是存在近千年的事实，“马钱”出现在宋朝，并且还和著名的女词人李清照有关。
古钱币又称“古泉”，在古泉收藏中，有一类钱币叫做“厌胜钱”，又叫“压胜钱”、“吉语钱”、“花钱”。厌胜，典出《汉书·王莽传》：“莽亲之南郊，铸作威斗。威斗者，以五石铜为之，若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厌胜众兵。”后来“厌胜”演变成了古代方士的一种巫术——厌胜法。钱以“厌胜”命名，是因古人笃信钱币可以通神役鬼，今天我们也还流传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俗语。这类钱不是行用钱，即并非官方发行的通用货币，多为民间所铸造，但历来被百姓和藏家所喜爱，究其缘由，这类钱币被寄予了“厌服邪魅、求取吉祥”的功效。从西汉始铸以来，至明清民国，范围越来越广，诸如开炉、镇库、馈赠、赏赐、祝福、辟灾、占卜、玩赏、戏作、配饰、生肖等等，都铸压胜钱。
而在宋朝的时候，出现了“打马格钱”，简称为“马钱”。虽说它是古泉的形态——圆形方孔，亦有“花钱”的图案——有字有马，但实际上它是一种博戏工具，用于赌博也行，用于游戏亦可。随着战乱和朝代更迭，政权、财宝和罗裙都被埋入黄土，这博戏也早已失传，从今天流传下来的马钱来看，这种博戏里面的技术含量很高，文化含量很足，历史底蕴很厚，更为主要的是，这种博戏“命辞”的创造发明者是李清照。
李清照（1084年 ～1155年 ）号易安居士， 山东济南章丘人。 南北宋之交的女词人，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称。对于她的词和诗我们是熟悉的，“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是少女时的李清照。“……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是和丈夫短暂离别时的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这是国破家散后的李清照。“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是豪气逼人的李清照。1987年，国际天文学会，曾用她的名字命名水星上的一座环形山；余秋雨先生曾认为，在文化相位上，时代从一开始就已经悄悄地封她为女王。
我尤其喜爱李清照的词，还有一位是李煜，着迷般地喜爱。如果词分“婉约”和“豪放”，这“二李”当属婉约一派，我以为他们的婉约更自然真切，不是豪言堆砌，也不是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然而词写得婉约，并不是性格的婉约，恰如很多魁梧壮汉写出的字却也眉清目秀。
从对李清照《漱玉词》的研读和近人对她解读研究，我发现这位“女神”一样的词人，个性鲜明而兴趣广泛，用当下流行的词称她为“女汉子”毫不过分。她喜爱喝酒，能喝到“沉醉不知归路”，而且在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浓睡不消残酒”；她喜爱收集金石碑刻，当然这是和他的丈夫赵明诚共同的爱好，他们著有《金石录》，收藏的金石字画经过严格的剔选后，有“十五车”外加“用屋十余间”存放，即使在今天，这也是一个中型以上博物馆的历史文物陈列；她还喜欢一种名叫“打马”博戏，这可比现在的打个麻将、贯贯淡复杂得多，对此，她不但悉心研究，而且还制造赌具、编撰辞令，更为重要的是，她还依据自己的才华，写出精彩的文章对这种博戏记之、赞之。其中，《打马赋》、《打马图经》、《打马图经命词》写于宋高宗绍兴四年，即公元1134年，当时李清照50岁。
在《打马图经序》中，李清照声情并茂地叙述了以及自己对此种博戏的痴迷：“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我天性喜欢赌博，只要是赌博我就沉迷于其中，每每废寝忘食。她还精于博戏，按照她写的自己从未输过——“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已。” 更重要的是，这位才女不仅酷爱赌博，而且对博戏的源流和变化颇有研究，对各种博戏的娱乐性了如指掌。文中还称“使千万世后，知命辞打马，始自易安居士也”——让千万世以后的人们都知道，命辞打马，是从我李清照开始的。
《打马赋》是一篇精彩的骈文。文中，李清照对历史上那些豪赌的人和事，充满了向往之情，她引用历史上名臣良将的典故，书写金戈铁马，挥师疆场的气势，借以谴责宋室的无能。文末直抒自己烈士暮年的壮志： “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不复志千里，但愿相将过淮水！”
千年烟云转眼即逝，易安词对后人、对中华文化的影响可谓普遍、深刻而深远。然而这“打马”的博戏在当下却从未听闻，当是失传久矣，而流传下来的赌具——“马钱”或称“打马格钱”经过时光的涤洗，或锈迹斑斑，或包浆厚累，或磨损残缺，但却十分珍贵，为藏家所爱。
马钱大都为方孔圆钱，圆孔的不多。其钱面文字多为古代名臣武将人名或马名，背面多铸形态各异的马形纹饰图案。这些名将里有“秦将王猛”、“齐将孙膑”、“唐将尉迟”、“吴将孙武”等，而马名多为历史上的名马，如周穆王“八骏”中的赤骥、盗骊、白骥、渠黄、骅骝、绿耳等，有秦始皇的追电、追风、铜爵等，有唐太宗的“昭陵六骏”以及飞黄、渠黄、赤兔、龙驹等广为人们熟悉的名骏。
这些大将自然是国之重臣，民族脊梁，威名赫赫，而这些战马也同样战功累累。我最喜爱的是唐太宗的“昭陵六骏”，他用六匹战马概括自己的一生，显示的是唐代的气韵，贞观的气度——博大、轻松、果敢而自信，比那些墓碑上的生平与堆砌的赞表胜出多筹。
这些马钱上名马神态生动，奔如踏风，行若过隙，卧有神韵，回顾目炯。你可知这回顾的目光，已在青铜上凝望了千年，马钱始于宋，明清亦有铸造。现在的价格一般品相稍好的，都要三五千元一枚，品种少的过万亦不鲜见。
在“古泉园地”马钱也时而出现，然而总体数量，在花钱中居于少数。其中也不乏精品，每每见到，我总是心仪之，不知哪几匹“马儿”会和我有缘，穿越数百或上千年的烟尘，跑道我的身边顾盼左右，腾挪前后。易安词随口吟哦，风花雪月中的故事，渐渐成为传说，丰富了我们的语言；她的《打马赋》亦可仔细研读，金戈铁马的梦想，渐渐融入精神，强壮了我们的气魄；她的“打马命辞”今已难得寻觅，唯见那散落在尘土之中和百姓手上的“马钱”依然坚实生动，无声地讲述着历史怎样走来，将走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