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装瞎
过几天,还有人拿白洋让我看。我说:你要卖,可以谈价钱,看真假,不干。但有人就是好说歹说,死缠着让你看。后来就假装眼睛坏了。来人一说看银元,我说:“唉,不能了。我这几天白内障发作,什么也看不见了。连孙中山和袁世凯也分不清楚,没法看了。”这一招还管用,来人也就没说的走了。以后还有人来过几次,全这样打发走了。
9月份,天气还热。有天下午,拿上钱币册上街练摊。那年新来的县长改变街道面貌,把原来街上不好看的杨柳树全刨了,换栽了美丽的云杉和松树,新树小,没遮阴的地方。我只好到邮电大楼台阶阴凉处,那里是老干部聚会的地方,像照集体相一样,每天有二三十个离退休老干部坐在那里乘凉。
我自己是个老头,却不愿意和离退休老干部结交。这主要是以下原因。
1抽烟。我也抽烟,一般是抽一块至两块牌子的。老干部们也有抽好烟如红塔山的,但有不少人抽4角钱的烟,就是细长细长卷烟纸和牛皮纸一样颜色的类似雪茄的那那种烟,味道特别呛人。有一次在礼堂看节目,第三排有一位老干部吸这种烟,被后排的一位女观众闻到了,大叫:“谁的衣服烧着了,一股烧布味!”同排的一个男的说,“不像是烧布味,倒像避孕套烧着了的味。”我没烧过避孕套,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反正是很不好闻的。
有一天上午,我在老干局楼下站着。只见二楼一间房窗扇打开了,那烟就像工厂烟囟一样,突突往外冒。一个卖豆腐的女人说:“是不是楼上着火了?烟好大!”一个卖苹果的男人说:“不像是着火,可能是烧文件吧!”女的又说:“烧文件怎么在家里烧?”这时过来环保局的一个干部,开玩笑说:“不到年底不会烧文件。他们老干局订了十几种杂志报纸,《中国老年》《某某日报》……每种都是很高一摞。给老头儿们发,但发不出去,可能是烧那些书报吧。”
还有一天上午我没事,从来没到过老干局楼上老年活动室,今天看一看下棋打牌吧。一推开门,好家伙!室内跟刚爆炸了手榴弹的场景完全相同,烟雾浓到什么程度呢?打牌的把么鸡看成聚宝盆,下棋的把“卒”看成“车”。室内二十多个人分不清面孔,没一个女的。我想不抽烟的女人进来,不到一分钟就会CO2 中毒。
2吝啬。比如打麻将吧,有的老人爱打牌,但怕输钱。经常有人玩一会就不玩了,有时刚输点钱就说:“呵呀,穿错大衣了!没装钱。”大家只得未尽兴而散。所以年轻人大多不愿意跟老干部们玩,我这个老头也是愿跟年青人玩。
离退休老人们不懂市场经济潮流,死板得很。一个退休老干部A,以前集过邮。前几年跟我说:“七十多岁了,离死不远了。儿子们也不爱集邮。我想把那些邮票卖了,老J,你认识人多,帮我卖了吧。”小县城那时没人集邮,跟他说好了价钱,我寄给上海的一位邮友代卖,总共卖了八百多元。按说他该请我吃顿饭的,但A不光没感谢我,完了还对人说:“我那邮票值五六千,全让老J赚了。”我听了很生气,就拿宜美嘉的最新价格表给他看,他说;“梅兰芳邮票就值两万呢!”我说:“那是小型张,你有小型张吗?”又拿小型张的图给他看,他又说:“邮票也要一千多呢。”我说:“你看这图,8张全套的新票价是一千多,你只有4张旧票,全是4分8分的,而且不是水泡是手剥下的,品相很差,能值几个钱?每张卖了五块算不错了。”他又说:“反正你赚了。”我说:“我是给你代卖的,你要不相信,可到邮局查那天上海的汇款单,看我赚了多少。再说价格是跟你商量好的。”我只好回家找到上海邮友寄来的信,让他看,才不做声了。
另一位老干部B,让我给他卖旧信封,有一天来了一位忻州的邮友,到他家花二百元买了几枚。还剩下30枚,忻州邮友说没用了。B说:“老J,这30个没用的给你吧。”我拿回去后,正赶上1997邮币热,我家中的信封极多。我数了300枚低档无收藏价值的,按每个3角的价格卖给一个外地人,共卖了90元。其中就有B送给我的30枚。过了两月,遇见B,对我说:“我那30个信封卖了吗?够一条烟吗?”真好笑,送给我的又反悔了,什么德性?我只好给了他20元,倒贴11元。
还有一位退休老教师C,托我给她卖一只花瓶,光绪瓷。我不懂瓷器,正好来一位邯郸的客人,到他家去看,1700元买成了。邯郸客人请我吃了一顿饭,C没给我任何酬金,小县城人都不懂这个,也还罢了。C还到外面说“老J跟外地人是一伙的,把我骗了。我的花瓶最少值两万块。”这回我火了,有一次我看见C,对她说:“你对人说我把你骗了,价格是你定的,钱是外地人给你的,你为什么那样傻?明告你说,那花瓶卖了一百万,那人送给我五十万,你到公安局告我诈骗罪算了。”她才不吭声了。
3 瞎说。
每天早上,你能看到老干部们聚在一起议论,怨气很大。特别是1990前离退的人,油水没多捞,有的子女没安排,还在农村。因此心理很不平衡。成天老人们聚在一块瞎说八道发泄闷气。我听过他们谈话的内容。一是富豪排行榜,能把全县富人排行,前五名的财富金额精确到人民币百万元,好像他们是富豪们的管家似的;二是贪官排行榜,数字也精确到百万元,好像人家受贿时他在场一样;三是官帽价格表,数字精确到万元,某某局长多少万,乡第一把手多少万,好像他们是专业估价员似的,而且还知道保官的价位;四是进城价格,数字精确到千元,比如教师调县城,要花5000元(2000)。不过最后一条,他们说的倒是真话。
4 多嘴
这一条是我最讨厌的,你要做买卖,遇见老干部,保你做不成。比如有一位要买你的古钱,旁边一位老干部就说了:“这制钱嘛,最不值钱了。我听我妈说:民国初年十二个钱才能买一条麻花,十个换一个小铜子儿,二十个才换一个大铜元,换一块白洋要几千个。制钱铜是最坏的铜,打勺子是脆的,只能打铜火棍,还容易断。卖给铜匠人家都不愿意收,啥用没有!”买家一听此话就不买了。若有一个农村妇女拿几个古钱来卖,正讨价还价时,老干部又说了:“现在这铜钱,越放越值钱。我们村一家卖了两个,卖下二百元,放着吧,卖那作甚!”这女人听了后就不卖了。
他们跟你并无直接利益冲突,这些人习惯于毛主席时代的思维,认为做买卖赚钱就是剥削,本能地站出来捍卫革命路线。后来,我对老干部们的原则就是:不打任何交道,离他们远点。
声明一下,我说的是少数老干部,绝大多数老干部是好的。为行文方便,省略了不少字,请看到此文的老人们原谅,再说,我自己也是个退休老头,其中一员。实际上主要是骂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