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中 国 金 字 塔
一九七二年年六月,文化大革命已经六年。林彪折戟温都尔汗,中苏关系骤然紧张。为了战备需要,兰州军区在宁夏要修一个军用飞机场。地点就选在离银川不远的贺兰山下一片开阔地。谁也没有想到,挖地基,却挖出一个考古大发现。
修机场,要先清理地面。在挖地基的时候,突然一个战士发现土里面有陶罐之类的东西。扩开来挖,十几件古陶露了出来,陶罐的边上还有几块方砖,砖上还有字。粗粗一看,仿佛汉字,仔细一看,却一个也不认识。这是甚嘛东西?战士们不敢怠慢,急忙向连首长报告。连首长也不认识,一层一层往上报,报到大首长哪里。大首长看了拿来的东西,也不认识,但大首长就是大首长,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文物,立刻命令,停止施工,警卫现场,马上向地方文物部门通报情况。文物部门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几乎停止了业务工作,集中力量搞斗、批、改,闲得骨头架子发酸,都快要散摊子了。听说部队挖出了地下文物,这些臭老九一个个来了精神,跟着部队的车直奔现场。军民合作,开始挖掘。挖了十多天,挖开了一个墓。这是一座小墓,但墓室之精致,壁画之精美,陪葬品之精巧,让臭老九们和解放军大为赞叹。根据墓砖上的字,考古人员确定,这是一个西夏墓,而且是一个贵族墓。而这些无人能识的文字,是消失了近千年的西夏文。
往后的考察,更让考古人员欣喜若狂。因为在这小墓不远处,一座座以往被认为是土山的周边,他们又挖出更多精美的陪葬品,不断丰富的考古成果告诉他们,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土丘,这是西夏王陵啊!此后三十多年,对西夏王陵的发掘考察一直没有停止,到上世纪末,在五十平方公里的区域里,一共发现九座帝陵、二百五十多座陪葬墓。人们把这九座帝陵的位置绘在坐标纸上,结果发现这九座帝陵的分布,是按北斗七星的星相排列的,其它陪葬墓也都是按星象排列的。西夏王陵,规模宏大,气势恢弘,不亚于宋、明、清历代皇陵,在占地规模上,还略胜一筹。特别是那些黄土筑的八角塔形陵台,高达二十多米,历经千年而不倒,被外国人惊叹为中国金字塔。
西夏王陵的发现,使中国出现了西夏研究热潮,冷落了一千年的西夏国再次成为历史学家的研究焦点。
五代到元,中国又经历了一个由乱到治,由分裂到大一统的过程,中国历史一般把宋当作唐之后又一个统一的帝国,但宋从立国起,就没有真正统一过中国。北宋时,北有辽,西有西夏,南有大理。南宋时,连中原也失去,仍然是宋、金、西夏、大理四分天下。从一零零四年到一二二七年,二百二十三年时间里,西夏王朝割据西北,创造了灿烂的西夏文化。在西夏统治西北的二百多年里,西夏首都兴庆府成为西北的经济中心,河套地区的农业达到相当高的水平,牧业发展也成为经济支柱,宋朝的马,大多得于西夏。工业与手工业发达,冶炼、制盐、陶瓷、纺织、造纸、酿造、金银加工都达到相当高的工艺水平。文化上的成就也相当高,除了创制了西夏文字,还大大推进了佛教艺术,活字印刷水平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但就是这样一个在中国历史上重要的王朝,在亡国后便如同一股青烟,袅袅散去,不但国家,就连活生生的一个民族也消融的干干净净,渺无音讯。二十四史,五代到宋,有宋史,有辽史,有金史,唯独没有西夏史。后人无从详细了解这一段历史,使西夏国成为历史上的一段谜。
西夏是西漂的拓跋鲜卑建立的又一个国家。拓跋鲜卑进入青海甘肃很早,汉末,一支拓跋鲜卑跋涉到甘肃西部、青海东部的青藏高原北缘草原,被称为河西鲜卑。二百年时间里,与当地羌人融合,逐渐强大起来。五胡十六国时期,拓跋鲜卑在青海建立了一个国家,南凉。但南凉只存在了十八年,便亡于西秦。北魏疆域到达甘肃时,再有拓跋鲜卑进入甘青。吐谷浑立国,虽是慕容鲜卑,但随之进入甘青川北的部落中,亦有拓跋鲜卑。如同吐谷浑慕容鲜卑数百年时间里逐渐羌化,被吐蕃视为近亲,拓跋鲜卑也与当地诸羌血脉交融,逐渐羌化,到隋唐时期,成为党项。
党项落籍宁夏,时在初唐,与北魏灭国,东魏、西魏亡相隔不久。唐立,党项首领拓跋赤辞附唐,带领部族迁居庆州,被封为平西公,赐李姓。到唐末,因为拓跋思恭协助李唐平黄巢起义,再被封夏国公。此时,党项落籍宁夏已经二百多年。唐亡,五代战乱,给了拓跋党项一个乱中兴起的机会。到北宋,最初还只是藩镇,视赵宋为中央政府,到李德明的儿子李元昊接班,当了夏国公后,不服了,干脆自立中央,当了皇帝,国号党项名大白高国,对宋,按拓跋鲜卑自称的是黄帝正裔,华夏正统,称大夏朝。形成了北宋、东辽、西夏对峙局面。金灭辽,又与金、南宋形成对峙局面。历经十帝,二百二十三年。公元一二二七年被蒙古灭国。
西夏无史,因此成谜。有几个难解之谜。
第一个,党项是鲜卑还是羌?
按西夏开国黄帝李元昊的说法,是鲜卑,而且是北魏正裔。西夏无史,但有零星纪录,分散在宋史、辽史、金史中。宋史载,李元昊上宋仁宗表章说,臣祖宗本出帝胄,当东晋之末运,创后魏之初基。辽史也有西夏本魏拓跋氏后的记载。金史中更说,夏之立国旧矣,其臣罗世昌谱叙世次,称元魏衰微,居松州者因以旧姓为拓跋氏。按拓跋自己说,我这个党项拓跋,就是鲜卑拓跋。
但有人不认帐,说,哪里,这是李元昊为了抬高自己,硬往上贴。你看他,羌风羌语,哪有一点鲜卑的影子!汉人干脆把党项后面加了一个羌字,叫他党项羌。藏人也来认亲戚,说,党项是蕃化的羌,几乎就是半个吐蕃了。
这真是奇怪,自己说了不算,别人说了才算。到底是鲜卑还是羌,还是让出土文物说话。前不久,内蒙鄂尔多斯市的乌审旗纳林河乡排子湾村发现了一处拓跋部李氏家族墓地。时间分别在五代至北宋。墓中出土了几方十分珍贵的墓志。墓志铭中记述了拓跋部的家族渊源:本乡客之大族,后魏之莘系焉。如果后世假托,倒也有可能,当世说谎,没有必要,也无可能。看来这考古真是一个好玩意儿。其实这件事的争论本身也很有意思。吐谷浑是羌化的很彻底的民族,但史学界一致认为他是鲜卑,慕容鲜卑。党项也是羌化的很彻底的民族,自称是拓跋鲜卑,却有人左看右看,不认这个鲜卑。有人以西夏语与青海安多藏语接近为由,认定党项为羌,实在不足为凭。
第二个,西夏文字无人能识。
这个谜解开的早。但解开这个谜,对中国人来说,高兴不起来。因为要识西夏字,得到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去查资料。
李元昊建国后,下令造夏字,大臣野利仁荣领命主持,一口气造了六千多个字。大致就是借鉴汉字形体,采用合成法。比如水加一个土,就是一个泥字。来的方便,造的就快。但西夏字也有特点,横竖少,撇捺多,并且仿照汉字,也有真草隶篆。西夏字创出来以后,按照李元昊的命令,以后,西夏的文书、条令、辞书、文契、印章、经卷,都要汉文与蕃文并行。按理说,也应该大量存世,可是,蒙古人为攻打庆兴府,损兵折将,连成吉思汗都死在城下,对西夏恨得入骨,西夏末帝李睍降,降了也杀,庆兴府更招来屠城之灾,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可惜浩瀚史籍,毁于一旦。剩下的,不是埋于地下,就是散于民间,难得一见,西夏文字因为无人能识,终成千年之谜。
近世第一个见到西夏文的是清人张澍。张澍是武威人,武威就是当年的凉州,拓跋鲜卑建南凉的凉。张澍回家养病,偶见一碑,见碑上的方块字怪异,十分诧异,待看到碑的背面刻有汉字“天祐民安五年岁次甲戍十五年戊子建”,方才肯定,这些不认识的文字是西夏文。这是在公元一八零四年。但知道是西夏文是一回事,认识西夏文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认识,面对的还是一篇天书。解开这个谜的,是一本识字手册,番汉合时掌中珠。说起这本书的来历,到现在还让人感叹。因为这本书不在中国,早就被外国人偷走了。
内蒙有一个旗,叫额济纳旗。额济纳,在西夏语里是黑水的意思。额济纳旗有一处废弃的城址,就叫黑水城。清末,朝廷腐败,国家孱弱,外国人欺负中国人老实与无知,纷纷跑到中国探险寻宝。有一个俄国人,叫科兹洛夫,受沙皇委派,也来到中国。他的目标就是黑水城。到了黑水城,找到一些文献与古物,寄回俄国。俄国人一看,果然有戏,便让这位科兹洛夫再次到黑水城寻宝。这一次,科兹洛夫下了功夫,雇了人,把废城西门外的一座佛塔给刨开了。这下子,连科兹洛夫都吓了一跳,佛塔里面装满了文献书籍,几乎是一个小型图书馆。沙漠干燥,这些文献书籍保持完好。科兹洛夫大喜,围着佛塔跳起了踢踏舞。这下子发财了。当夜便雇了骡马,辗辗转转,把这批宝物运回了俄国。可怜存世的如此一批西夏文物,漂泊北冰洋畔的彼得堡。
正是在这批书籍中,保存了这本认识西夏文字的钥匙:番汉合时掌中珠。但是,直到解放后,对西夏文化真正意义上的研究才开始,这本书,加上另外两本西夏词典,“文海”、“音同”使今人能读懂西夏文。一本“天盛改旧新定律令”,使今人了解了西夏的社会政治制度,宗教文化状态。一本“圣立义海”,使今人能探寻西夏的社会状态和自然状况。大量的文书档案,让今人能够看见西夏人的日常生活细节。
俄国人认识西夏文,不到一百年,中国人认识西夏文,刚刚二十多年。退回三十年,西夏文在中国还是死文字。
第三个,党项民族哪里去了。
大夏灭亡,党项民族也随着国灭,象一股青烟散去,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了千古之谜。
党项民族到哪里去了?西夏王族哪里去了?近二十年的研究,基本揭开了谜底。谜底就是蒙化、藏化、回化、汉化、不化。
蒙化,蒙古征服党项,大量党项人编入蒙古军队,或为蒙古为奴,留居西北,逐渐化为蒙古。蒙古又与当地民族融合,后世逐渐形成今天的土、裕固等民族。这些民族中,应该掺有党项血统。
藏化。党项本来与吐蕃有极近的关系。拓跋鲜卑进入青海已经融入大量羌、蕃成分。西夏亡,留居青海的党项大量融入吐蕃。今天的藏族中,青海果洛藏族,即为党项后裔。藏族中的嘉绒、夏尔巴两支,也被认为是党项后裔。夏尔巴人还进入尼伯尔,成为尼伯尔部族。全世界,第一个爬上珠穆朗玛峰的人,不是英国人,是夏尔巴人,没有夏尔巴人连拉带拽,那位白种人死也爬不上珠穆朗玛。从大兴安岭到珠穆朗玛,鲜卑后裔了不得。
回化。元世祖忽必烈即位后,将蒙古大军西征时俘获的大批中亚士兵和工匠安置在河西,这些人都是穆斯林。留在河西的党项人,与这些穆斯林长期混居,逐渐融合,形成陕甘宁回族。随蒙古军队驻守中亚的党项人,随着蒙兀尔与突厥融合为维吾尔,也化为维吾尔。在甘、青的党项,也有随蒙古与当地民族,结合为东乡、保安族的,也成为穆斯林。
汉化。跟随蒙古大军南进中原的不少党项官兵,在中国各代落地生根,化为汉族,河北保定、河南濮阳、江西九江都发现过祖上为西夏人的家族墓地碑刻、家谱。留居陕甘宁的党项人,元、明与汉人杂居,也渐渐化为汉人。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据考证,就是党项人。以数量说,汉化的党项人应该最多。
不化。至今,在陕西米脂、横山一带,仍有相当数量的拓姓居民,祖辈相传,是西夏党项后裔,奉拓跋为祖先,而且追奉北魏拓跋为远祖。西安还有拓跋皇族后裔,家谱完整,言之凿凿。宁夏中卫还有一个南长滩村,全村人都姓拓,也有完整的拓氏族谱,证明自己是拓跋子孙。但是不化是不化,在填简历时,还得填汉族,身份证上也得标汉族。因为已经没有党项这一族名。
第七个故事
吉文
故事说到这里,又得返回大兴安岭。
大兴安岭有个地方,通铁路,火车站的名字是吉文。但是你要问大兴安岭人,吉文在哪里,对方可能一愣,答不上来。因为吉文是火车站的站名,当地人不认可,还按老规矩,把这里叫作吉文儿。莫小看了这儿化,你直不隆冬地问吉文,当地人别扭,必须要说吉文儿,人家才能听懂。
其实吉文儿也是改造过了的名字,这地方原来叫鸡窝儿。最先到鸡窝儿的汉人是山东人,闯关东闯到大兴安岭,问当地的鄂伦春人,这地方叫什么?鄂伦春人说,叫锡窝儿。山东人听不懂鄂伦春语,稀里糊涂地称作了鸡窝儿。解放以后开发大兴安岭,修铁路,到了鸡窝儿,设一站,到起站名的时候,觉得这鸡窝儿太难听,就用了谐音吉文。这锡窝儿就变成了吉文。
锡窝儿是什么?专家们考察,就是室韦啊。室韦,历朝历代,汉人的翻译不同,周代的时候,是犀比,到秦汉,是鲜卑,到唐宋,是室韦,此外,失苇、西比、失比、失围、锡窝之类的翻译,多了去了。不过把它翻译成吉文,是铁道部的首创。其实,犀比、鲜卑、室韦,在阿尔泰语系里,是同一个名字,就是鲜卑,汉人翻译不同罢了。当初给吉文起名字的人要是文化程度高一点儿,直接给它起个鲜卑,不就得了吗?不叫鲜卑,叫室韦也罢,原汁原味,多好。可惜叫了吉文,意味差远了。
柔然被突厥灭国,柔然人有南逃北魏的,有留在故地的。留在故地的,分为南北两支。南柔然组合成契丹,后世发愤图强,建立辽朝。北柔然聚合为室韦,成了突厥的臣民。到南面的兄弟契丹已经建立国家的时候,室韦还是一盘散沙,游游荡荡,在大兴安岭打猎,在呼伦贝尔放牧,优哉悠哉。到北魏亡,隋朝起,到唐初,室韦已经聚合为五大部: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大室韦。大兴安岭是室韦的腹地。
大兴安岭是个好地方,从大兴安岭往西,一路缓坡,到呼伦贝尔。北边是黑龙江的上游额尔古纳河,东边是茂密的森林,西边是无垠的草原。这地方养人。但整个唐朝,关内无战事,漠北室韦与突厥的争斗却始终未停止,就在与其它民族的争斗中,室韦逐渐强大起来,人口也渐渐增多。到辽代,室韦被他的兄弟契丹征服,臣服于契丹。到辽朝被女真人的金朝消灭,不少契丹人反过来又去投奔室韦。这时候,室韦中有一支最为强大,叫蒙兀室韦。女真人南下,在北京建都,把主要精力放到和南宋打仗上,对北边,倒没兴趣了。这给了室韦各部一个休养生息的好机会。蒙兀室韦在北边座了大。
汉文文献中,唐朝时就有了蒙兀室韦的记载,也把蒙兀室韦称作鞑靼。但这蒙兀远在天边,唐人也不过多关心,只把他们看作化外野人罢了。到宋金时期,在金兀术们与岳飞们打的正热闹的时候,蒙兀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主导这变化的,是蒙兀室韦的一位大英雄,成吉思汗,这成吉思汗统一了各部室韦,将不同部落,不同方言的各族集中在一个汗权之下,混合成了一个新的民族——蒙古。这个蒙古,聚合了草原上蓄积了几百年的力量,在成吉思汗的指挥下,开始发力。用什么来形容蒙古人呢?雷霆万钧,风卷残云,都不足以表述蒙古人的威风,因为,这个新生的民族,不久就成了半个地球的主人。打得热热闹闹的女真人和汉人都没有想到,把他们灭了的,正是这个新生的蒙古。到大元一统中华的时候,大半个世界也姓了蒙古。十三世纪,是蒙古人的世纪。
从北魏立国到蒙古进占中原,一千年里,大兴安岭下来的英雄们,一波一波地杀下山来,鲜卑何其了得,鲜卑的后代,又何其了得!
蒙古人建立的元朝,一二七一年元世祖忽必烈称帝始,到一三六八年元顺帝被朱明逐出北京,蒙古人统治华夏九十七年。现在的历史书上说,大明是中国又一个大一统的朝代,这是大大的错误。明朝立国, 元顺帝退出北京,元朝并未灭亡,而是回到草原。元朝的称号在,机构在,还在实行有效统治,如何说元朝亡了?
元是元,但汉族人把他称为称北元。北元是中华民族两个分裂国家中的一个。正确的历史叙述,应该是,元衰明兴,中国再次分裂为两个部分,南面是汉族明朝,北面是蒙古族统治的元朝。元朝政权北退后,持续了二百七十来年,与明朝相始终。满清兴,皇太极灭元与明,建立了大一统的清王朝,结束了中国长达二百多年的分裂状态。
有关蒙古的故事,太多太长,容后再讲。但说起蒙古的起源,不能不说说吉文。吉文不大,但它是震惊世界的蒙古人的老家,说蒙古史的时候,千万别忘记了,大兴安岭是蒙古人的母亲山,额尔古纳河是蒙古人的母亲河。
第八个故事
奥 雷 一 兰
故事发生在一六四三年的秋天,地点是精奇里江的一个达斡尔部落。一个定亲马队来到精奇里江畔的多音部落,来的人是额苏里部落奥布库和他的伙伴。要举行的是奥布库和傲蕾一兰的定婚仪式,双方约定冬天举行婚礼。但这对年轻人注定要受些磨难。因为就在这年冬天,沙皇俄国的远征军打到了到精奇里江。这些红发蓝眼的老毛子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想干什么呢?就是想把世世代代生活在精奇里江的达斡尔人撵走,把这块本属中国的土地划入沙俄版图。
老毛子有洋枪,先杀了多音部落的头人奥尔迪,再抓走奥蕾一兰的老爹希尔奇伊。奥蕾一兰临危受命,当了部落头人,挑起了反抗沙俄侵略的担子。老毛子一看,打死一个,抓走一个,又来了一个,就耍起了阴招,说,你奥蕾一兰来当人质,我们就把你爹放了。为了救回老爹,奥蕾一兰二话没说,就进了敌营。可知想老毛子是甚嘛玩意儿?都是些不讲信用,背信弃义的家伙,其实早把希尔奇伊给杀了,老实的奥蕾一兰上当了。老毛子把奥蕾一兰送到莫斯科,关进监狱,想让她答应,归顺沙俄,并回去说服达斡尔乡亲。奥蕾一兰一笑置之。整整七年,酷刑劳役,奥蕾一兰坚贞不屈。老毛子没阳招了,便又想出了一个阴招,来个反间计,让远征军队长哈巴罗夫把她押回黑龙江。在奥蕾一兰逃出虎口后,哈巴罗夫就散布说,奥蕾一兰早就叛变了,和沙皇攀上了,你们也都降了吧。但奥蕾一兰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再次担起带领乡亲们与老毛子斗争的担子。并且联络了黑龙江延岸的赫哲族兄弟,一起战斗。坚持等到清朝援军到来,把老毛子全部歼灭。订婚十年之后,奥布库和傲蕾一兰这对乱世鸳鸯才举行了迟到的婚礼。为了祖国领土的完整,奥蕾一兰付出了自己的青春。
这是一个故事,但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奥蕾一兰就是当年与沙俄侵略者英勇作战的达斡尔人的代表。这个故事拍成了电影,时间是在一九七九年。电影在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和齐齐哈尔梅里斯达斡尔民族区放映的时候,电影院里哭声一片。奥布库和傲蕾一兰是他们的祖先,二百多年前,达斡尔人被再增援的沙俄军队撵过黑龙江,迁到嫩江流域生活。渡江时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撵下江去,达斡尔人前面走,老毛子后面开枪,打死的,淹死的不计其数。二百年后,这恐怖的一幕,仍然牢牢的印在每一个达斡尔人的脑海里。从那时起,达斡尔人的故乡成了俄罗斯远东的最大城市,城市是以一个强盗的名字命名的,哈巴罗夫。
达斡尔人现在生活在嫩江流域,最大的集聚区在大兴安岭的南坡,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他们回归了老家,因为达斡尔人是契丹人的后裔,远祖是走下大兴安岭的鲜卑。
契丹亡于女真,公元一一二五年,辽朝被金朝取代,耶律大石又在中亚建立西辽,西辽亡于蒙古,公元一二一八年元灭西辽。辽亡时,契丹人口达一百二十万,融入其它民族的占大部分,但是仍然有一部分留了下来,这部分散落在黑龙江流域的契丹人,在女真人西进南下之后,以渔猎为生,繁衍生息,明清两代再聚合,演化为达斡尔族,为契丹保留下一支血脉。正是这支达斡尔,在保卫祖国领土的战斗中,流血牺牲,宁死不屈。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英雄。
考证达斡尔的族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年代久远,达斡尔又没有文字,民族历史只能靠世世代代,口口相传。但一个民族的传承一定是有迹可寻的。清朝的时候,就有人提出达斡尔出于契丹。后世的考据证明此说不虚。 达斡尔族供奉的菩萨叫库烈佛,而这个库烈佛,是一个真实的人,就是八百多年前不愿降金,带领契丹人北迁的契丹首领库烈儿。达斡尔人喜下围棋,但那围棋盘子特殊,与标准围棋不一样,却与辽墓出土的辽代围棋盘子盖无二样。
契丹人是渔猎加游牧的民族,游游荡荡的习惯难改。治国也按照放牛的办法来,逐水草而居。就是建立了辽朝,也不能安下心来,在一个地方住下来,安安稳稳发号施令,仍然骑着马溜达,很有点现场办公的样子。辽代的契丹人实行的是五京制,就是有五个首都。说是首都,其实可能连间房子都没有,要办公的时候,就搭帐篷。就是溜达,也有专用名词,叫四时捺钵。毕竟是王朝,毕竟是皇帝,捺钵也有规矩,春夏秋冬各有定制。正月上旬,从冬捺钵营地启行,到达春捺钵地,正值春暖花开,在这里住两个月,一边听汇报一边钓钓鱼。打打鸟。到四月中旬,春尽了,再向夏捺钵地转移,边走边赏景,路上遇见个老虎狗熊什么的,打打猎。到六月初,到达夏捺钵地搭帐篷,再住五十天,到七月上中旬,再转到秋捺钵地。这时候正是鹿和狍子肥的时候,上山围猎,林下烤肉,君臣热闹一番。天儿快冷的时候,再到暖和地方坐冬。“每岁四时,周而复始”。
这捺钵地没有宫殿,有的是牙帐,这牙帐就是皇帝的宫帐。契丹语称之为“斡尔朵”,这守卫斡尔朵和保护皇上的军队,就叫斡尔朵军。皇帝死了,原来保卫这位皇帝的斡尔朵任务就变了,变成皇帝陵寝的守兵。守卫阿保机的军队称迪斡尔朵。很可能那位库烈儿将军,就是阿保机的迪斡尔朵。对大辽王朝忠贞不二。否则不会放下降金当官的机会,带着部下逃到黑龙江的草甸子里重新创业。库烈儿有种,库烈儿的后代也有种,迪斡尔朵,也在以后的岁月里,变成了达斡尔,与沙俄强盗浴血奋战的达斡尔。这是库烈儿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