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币上的微雕艺术

古希腊艺术素以雕塑闻名，但两千多年来一次次的震灾战火已经吞噬了绝大多数的雕塑精品。象奥林匹亚的宙斯巨像和罗德岛的太阳神铜像都曾位列古代七大建筑奇迹，现在的我们只能透过史书来体味这些杰作带给时人的震撼。侥幸流传下来的，如断臂的维纳斯竟成为卢浮宫的镇宫之宝，非我辈所能触及。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今天仍然有机会收藏一种古希腊时代的艺术遗存--钱币。在城际贸易发达的古希腊，钱币不只是简单的“一般等价物”，它还是那个时代的宣传媒体，是城邦的名片。发行钱币在获利的同时还能扩大城邦的影响，因此各个城邦为了使其钱币被更多的希腊人所乐用，竞相聘请高水平的雕刻师为其设计钱币图案。于是一些艺术家的创作热情就从矗立于神庙的大型雕像转移到城邦名片的设计上来。他们把钱币模具作为艺术创作的舞台，不断创新表现手法，通过高超的雕模功力把代表城邦形象的神话故事展现在小小的钱币上。

图1：古希腊拉瑞萨城银币。公元前356-342年希腊中部拉瑞萨城发行，重6克，直径20毫米，厚3毫米。正面图案是水泽仙女拉瑞萨的正面头像，飘散的头发给人以在水中的感觉。背面是正在低头准备卧倒的马。仙女拉瑞萨是海神波塞冬的妻子，拉瑞萨城的名字就来自于这位仙女。

图2:  古希腊马其顿王国太阳神和赛马车图金币。公元前359-336年，马其顿王国菲利普二世至亚历山大大帝时期发行。重8克，直径18毫米，厚3毫米。正面是太阳神阿波罗头像，背面是奔腾中的双马车场景。这枚币由钱币鉴定公司NGC鉴定并封盒，品相评级为精选极美品(Ch XF)。

因为收藏中国古钱多年，古希腊的艺术家们可能没有想到，那些宏伟的神像竟没能活得过瞻仰者口袋里的钱币，一个被夷为平地的城邦，却因为其钱币得以留名。流传到现在的古希腊金银铜币数以千计，有的未经流通就被窖藏起来，两千多年后光彩依然，有的艺术性极强，还保留着雕模师们自豪的签名，其中的精品往往被顶级艺术博物馆收藏和展示。因为古希腊币的发行长久广泛，而其图案又能反映当时的艺术风格，它还是重要的考证依据，难怪西方艺术史教材中总会有古希腊币的一席之地。
  慕名已久，笔者第一次接触古希腊币实物是2003年在美国的一个钱币交流会上。当我把这些沉甸甸的小东西放在掌心，透过温润的金银光彩，欣赏高浮雕的神话故事，那来自两千五百年前的艺术感染力如地中海的阵阵晨风，让我耳目一新。从此一个穷学生就不能自已的开始了古代西方币的收藏。收藏日久，更为钱币背后的古希腊文化所吸引，于是得到藏品的兴奋和欣赏藏品的陶醉总会慢慢过渡到探究文化的乐趣上总喜欢把古希腊币和中国的先秦币作比较（图3古希腊币和中国先秦布币的合影）。首先是币材上的差别。中国从先秦到宋元时期一直铜币为主，而古希腊从公元前六世纪开始使用钱币开始就以银为主币。古希腊文化环地中海发展，便利的海运导致贸易发达(古代海运成本只有陆地运输的1/13)，因此有着巨大的货币需求。丰富的金银矿使得金银币成为古希腊乃至继之而起的古罗马的主要流通媒介。从工资的支付到日用品的买卖，都使用银币。其银币有多达十几种面值，最小的只有1/3克。小银币很容易弄丢，有的古希腊人索性把它们放在嘴里携带，因此出现过不小心吞下银币的记载。后来为了替代这种小银币才开始用铜制辅币

图3：一张先秦币和古希腊币的合影。铜的是春秋至战国早期的八字空首布，银的是古希腊尼亚波利斯城银币，发行于公元前400-360年，金币是亚历山大大帝在公元前330-320年发行的雅典娜头像金币。

币材的差别导致了生产方法的差别。因为青铜比金银的熔点低而硬度高，中国古钱一般用浇模铸造法生产，而古希腊币是用打压方法生产的。雕模师刻好正反两面图案的模具，制币工人把币胚饼夹在两面模具之间，用大锤子敲击就把图案印在了币胚上面。模具可以重复使用上千次。现在币的生产大致沿袭了这个方法，只不过用压力机替代了大锤子。
  生产方法的不同又导致了币面设计的差别。中国币用文字记重和记年，这是因为币面用文字简洁明了，对生产工艺的精确度要求较低，适合铸造法生产。从先秦币上的自由率性的篆书发展到后来的隶行楷草，中国古钱记载了一部生动的书法进化史。打压法生产更容易把精细的图案转印到币面上去，这使得古希腊币有幸记录了古希腊雕塑的发展史。古希腊艺术的三个主要阶段,古风时期、古典时期和希腊化时期都发行了题材众多的古希腊币。古希腊雕塑学自埃及和近东地区，古风时期的希腊雕塑逐渐摆脱其影响，人体趋于丰满匀称，衣带随身体的褶皱起伏更加逼真，并开始用浮雕来表现一个故事场景。古风雕塑的人物嘴角大都略微上翘，形成著名的“古风的微笑”。古希腊币里最代表这种古风的是雅典城早期的猫头鹰银币（图4）。进入古典时期的古希腊艺术被称为黄金时期和最艺术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古希腊人喜欢健美的人体，崇尚有人性的神，追求自然中真实的美。因此雕刻家刀下的神不再呆板缺乏生气，他们神态自然多变，造型富于动感。钱币上浮雕的人物头像更加细腻逼真，眼睛神采奕奕，连发丝都刻画的非常灵动飘逸（图1，2，5）。希腊化时期是古希腊文化的扩张时期。亚历山大远征波斯和中亚，并在这些土地上建立了一系列希腊人主宰的国家。希腊文化与各地文化相融合，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新文化。这一时期的古希腊币发行领域更加广泛，各个王国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风格，国王的头像也开始取代神像出现在币面上（图6，图7，图8）。这些王国大多被古罗马所征服，但罗马在侵蚀这些希腊殖民地的同时却继承了希腊的文化，古罗马币和后来的拜占庭币都是古希腊币的延续和发展，他们在西方被通称为古典钱币。

图4：雅典城猫头鹰银币。公元前454-前404年雅典城发行。正面是古风时期的雅典娜头像，雅典娜杏眼侧视，嘴角带着古风的微笑。背面雅典城的守护鸟猫头鹰，左方有橄榄枝和月牙，右侧是雅典城的希腊文缩写。有说月牙为了纪念雅典于公元前480年在萨拉米海湾大败波斯船队之役，当时正值下弦月。

图5：双子座图银币。公元前4世纪多瑙河口的伊斯特罗斯城发行，重5克,直径2毫米，厚3毫米。正面是代表双子座的两个男孩头像，一正一倒。另有一种说法代表日升和日落。背面是鹰站在海豚的背上。

图6：利西马科斯发行的亚历山大头像银币，古希腊最早的亚历山大头像银币 。公元前305-281年色雷斯国王利西马科斯发行，重17克，直径30毫米。 正面是神化了的亚历山大大帝头像，背面是智慧女神雅典娜手托长着翅膀的胜利女神。这种银币是为了纪念亚历山大而发行的。利西马科斯是亚历山大大帝生前的护卫长，对亚历山大非常熟悉，这个币上的亚历山大头像据说非常接近于他本人的形象。当时凡人是不能出现在钱币上的，亚历山大在埃及被尊为主神阿蒙的儿子，因此头上有一对公羊角表示其神的身份。

图7：大力神和宙斯图案银币。马其顿帝国公元前324-320年发行，重17克，直径26毫米，厚4毫米。亚历山大大帝及其子菲利浦三世在位期间发行。正面是头戴狮皮头盔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头像，他是宙斯的儿子，因完成十二项伟业和拯救为人类盗火的普罗米修斯而被尊为最伟大的英雄。背面是手托雄鹰的希腊主神宙斯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