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三千
我将唇对着酒壶的唇,
把我生命的秘密询问。
酒壶向我细诉:
“当你活着,就尽情欢饮,
一旦离去,便永不重临。”
这是《鲁拜集》里话。在酒酣时分,我常想起,还会低吟,“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凉州……”
问了这么多年,酒壶没有给我任何答案,只给我故事。如果你生于70后,这些故事你会懂,说不定你的更精彩。后来啊,我问青铜,我多想从青铜的一孔中,穿越岁月的风尘,看到马踏飞燕的旖旎;我多想从青铜的文字中,参悟人生的意义,品读唐诗宋词的精妙;我多想从青铜的冰冷中,温暖区域的陌生,体味醉卧沙场的豪情!
我问青铜,一问,你来时火的色彩;再问,你行用时,感受过的阳光的温度;还问,你的外衣、伤口、眼孔和你所知道的——我的秘密!
在这样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焚香煮茶,邀泉友一起问问青铜。
我问青铜,我问半两。两千年前,大秦帝国,干戈铁马,砌石成墙,你告诉我,是谁首说“天圆地方”?让中华子民,和若春风,肃如秋霜,圆润在外,原则在心。我时常想,中华文明,系于孔方,朝权更迭,文字相载,人手相接,恰是一块块青铜穿越历史的沧桑,两千年,三千年……夏虫听过,孤舟听过,小贩见过,驼队见过,不是传说,亦成传说。我问半两,谁答我?二十年前,在邮电局门前摆地摊的小贩们如今都已白发苍苍,他们已无法给我答案,只给我信与不信之间的目光,或许还会说,青铜温饱了我和家人,休问那么许多。
我问青铜,我问汉兴。李寿本是暴君,欺压百姓,广修殿宫,却是听了谁的建议,开铸年号钱先河,薄若榆荚,轻可浮水,却在历史中沉钩,给这东方国度的文明以时间的标签。“进泉”兄弟,你可想过,这汉兴背后的故事?历史记住一个君王,并不因为暴虐或仁德,也可能是因为在钱币上铸造了年号,呵呵。
我问青铜,我问三品。你婀娜多彩,娇艳生动,落落玉箸,飘飘缨组;你笔法古藏,整肃端庄,意蕴悠远——“泉”中竖不断,“五行”循环不息,“永通”天下行用。我问“三品”,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让你出落得如此雍容迤逦,询问善思,精工巧做;我问“三品”,那个时代还发生着什么?
那是公元5世纪,我们看看海的那一边,看看另一个文明的中心——雅典。那正是雅典光荣的时代,那时的雅典拥有一些确保战争胜利的英雄,拥有建立第一个民主政体的政治家,拥有探索真理的哲学家,拥有那些用石头、文字、音乐表达思想和感情的艺术家,最为重要的是,那时的雅典,拥有热爱自己城邦的人民。或许这也正像今天的“古泉社区”,拥有一群寻找爱好归属感和心灵栖息地的泉友,无论正式还是实习,虽然也会有小摩擦和不高兴,但更多的是悄无声息的交易和无价的信任。我问三品,我问KAJA、5588,在你们众多的藏品中,是否也和我一样惊叹“北周三品”之美?泉品之美,在文字、秀色,更在历史中的特点和能工巧匠的智慧。
我问青铜,我问太货。“叉腰哭太子”诉说了当时怎样的政治昏暗,民不聊生。我想知道,如果把握文字的读书人和担当铸造的工匠已不再偏向百姓,百姓和历史将把政权推向何方?我想,“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对今天的官员和政党一样适用。“冷面书生”,你是否赞同我的观点?读书人心中当装得下苍生苦难,当为百姓仗义执言。
我问青铜,我问周元。跨过开元见证的盛唐气象、故国东土的酒色诗情,我的目光,我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周世宗柴荣。他出自民间,幼饱艰辛,青年经商,知大众苦。即位后,励精图治,发展生产,以民为本。然,柴荣并裁寺院,淘汰僧尼,毁佛铸币。他甚至亲砸观音像,连百姓都怯之。
我为佛而泣,我为柴荣而泣。
佛说,我在民间,在人身边。
柴荣说,我虽青壮而逝,然心中装着黎民苍生,佛造福众生,我当以血饲虎。
我想问问“小月”,在你拍卖的那么多周元中,可有佛的音讯?佛的关照?你是否感受到佛的凛然与温暖?
我问青铜,我问崇宁。抽示、木崇、长尾、短丁,多少个寒来暑往,暮鼓晨钟,徽宗研磨陈纸,笔挑瘦筋,气揽山河,一室清香。随后,宫女送去刻模铸造,行以四海。赵佶是谙熟美的,他在追求文字美、色彩美的过程中,认为政治甚至连虎视眈眈的敌人也是美的。长短句中的宋朝散落黄土,满江红中的宋朝白了少年头,稼轩老矣,春水东流,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中,我和许多泉友一起,迷迷糊糊地分辨崇宁,再问青铜。
我问青铜,我问罗汉。罗汉说,亲,我是黄铜。是啊,我问青铜,为何我不问钟鼎,不问干戈,不问镜玺;我问青铜,为何又要问罗汉?我要问的是,你是来自康熙爷六秩寿辰,还是抚远将军进藏路上借来的罗汉像?我还要问,张相和春莲当真“罗汉传情”?艾艾和小晚可是终成眷属的原型?一枚罗汉,何以集权力、长寿、庇佑、胜利、爱情、机遇于一体?我问罗汉,罗汉笑而不答,亲们,懂吗?“风不停”兄懂吗?那年正是春节时分,从兄的手中拍来六枚罗汉,岁月的跳动和罗汉的安宁相济相生,又是一个春天来临,愿罗汉庇佑所有的泉友福禄康宁、桃花随行。
我问青铜,我问秘戏。你从谁的手里流传而出?你在谁的箱底蠢蠢欲动?你听到了谁的期待,谁的吟哦?你看到了谁在高墙内惆怅,谁在明月下空想?你迷惑了谁的内心?你说春花秋月的故事在华清池边、秦淮河畔、溪头阡陌代代相传;你说园地中“大砍刀”兄见多识广,经历颇丰,不如去问问他——秘戏上的姿势加在一起,一共有多少种?
我问青铜,我问常平。你会问我,最后为何又问起北齐常平。我会说,我出生在辽宁,东临碣石,孟德在那里观海;生长在齐鲁,远眺泰山,孔丘在那里漫游;工作在黄海之滨的江苏小城,少昊在此区分四季,秦始皇在此立东门,石曼卿在此苦读,苏东坡在此诗赋,李清照在此逃匿,吴承恩在此西游……这里是连云港,古称郁州、海州、苍梧,前不久,这里出土了罐装的常平五铢,字口之清、秀色之美让人心惊。如今,她在祖国的各地,我问她,可带去这方土地的问候和秘密?
我问青铜,五铢的两柱,乾元祥云,顺天的弯月,崇宁的甲文,“宇宙日列往来”,我问你,你看到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
我问青铜,罐装的薄绿,水坑的暗黄,套子的缺残,筒子的潜藏,“二十四局明月夜”,我问你,你听到了多少人生的咨嗟感叹?
我问青铜,金匮为何方圆相连?一刀为何金铜相嵌?靖康耻可雪?太平岂又在天国?我问青铜,为何人生长醉不愿醒?
青铜不语,文字铮铮,诉说着金戈铁马的背景,万民观瞻的感召和惊艳奇险的外形;
青铜不语,锈色艳艳,埃斯库罗斯说,需要的力量无法抗拒。在很多泉友胸中,有一根肋骨,硬如青铜;
青铜不语,往来频频,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青铜来自山川,饱经炉火,行用于世,深藏土地,彰天地之大美。泉友们说,庄子说的对!
我问青铜,民间苍生,大地孤独,青铜无语,待泉友浊酒相逢,尽付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