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水坑钱从视觉效果来看,毫不逊于生坑。所谓生坑者,相对熟而言,熟坑以传世见长,色黝黑而有古味,生坑者,视入土之环境,土壤之酸碱而定。有红绿结晶、宛若宝石闪耀者,有浑然一体,绿莹透亮,也有如残柳败絮,不堪入目者。众人评价之,均喜以“美锈”名之,如喜称女子为“美女”也。“美女”者,敬称,称其美女,未必真为美女。
而水坑钱,其美并不在历史感,而在真实感。盖历史原有两种,一种,是真实的历史,自太古而今,中国历史,不过四千年,此四千年,如一瞬耳,故古人有怀古之情,亦有望今之感:“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兰亭序》),四千年之一瞬,人情世故,虽有变化,但大体相同。故今人所怀思之古代,乃古人所面对之现实。此古人之现实,乃是真历史。
其二,感受的历史。时间如白驹过隙,细细品味,各种往事,如烟如雾,有时直白终究不好,需遮掩才有意境。对中国人来说,遮掩而产生的美感,乃是上千年自然形成的审美习惯,绝非一时二会能改的了的。这种遮掩在古钱上,谓之包浆。包浆有熟有生,有美有丑,皆是对真实性历史的覆盖,但从漫长历史来说,这覆盖物也是历史的组成部分。
所以,对坑口的喜爱,就因人而异了。对历史现实主义者来说,水坑其实是最佳选择,因为此种钱币,较之生坑的厚重包浆,倒反而能体现历史的真相——钱币的铸痕、旋背、醒眼、刮擦,毫发皆现,如使人回到古代,有“穿越”之感(况水坑也并非全无包浆,其包浆视所处环境,有赤、金、紫、灰、绿诸色,各处不一)。而喜爱生坑者,如雾里赏花,品味悠然。二者皆雅士所为也。
只是话虽如此,水坑却终因其过于现实,故遗人以把柄。坊间多闻,有好事者以新钱入水,造成水坑。余以为此说或有一二来历、然真以新钱充水坑,也绝非易事。其因显然:以新钱入水,虽隔数年,然犹裸体检查,毫发必现,较之作锈,加黑,孰难孰易,其不了然?故余以为水坑与生坑之争,虽或暂难定论,然就长远来看,二者不相上下之期,抑或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