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明朝的国家体制,中央的最高权力在皇帝,内阁的作用只是顾问,六部的权力也比较弱。但是,这只是明太祖创立这套体制的初衷,并只限于明洪武朝和永乐朝两个时期执行过。
事实上整个明朝,就只有洪武和永乐两朝的政治体制非常接近于后来的专制满清。到了明仁宣之后,因为当时明朝文官治国的思想开始逐渐浓厚,具体的行政权向内阁与六部转移,皇帝的行政权开始逐渐减弱。必须承认这样的演变不是皇帝的初衷,但是符合一个国家在稳定之后官员所诉求的。并不是什么皇帝昏庸导致的。相反,在满清即便皇帝昏庸,官员也不敢有这样的诉求,因为清朝的官员都把自己当奴才,又怎么敢和皇帝逐步的索要行政权?
这种转移在明朝景泰与天顺两朝基本完成,这是两方面原因同时造成的。首先,明朝的官员敢于直谏皇帝,敢于用礼仪道德束缚皇帝,对皇帝形成了制肘,所以他们能争取到越来越多的权力。而皇帝不可能一个人就能管理全国的政务,所以需要依赖内阁和六部大臣来帮助自己具体的执行行政权力。这也不是什么皇帝昏庸造成的,而是皇帝实事求是的需要依赖大臣们给自己做参谋。满清的酋长们的IQ不会那么高到足以一个人全理国家事务。只是他们死守着权力不信任大臣尤其是汉族大臣而已,而清朝朝廷里想争取权力的也就只有汉人大臣而已。所以明朝的大臣权力进一步扩大,如在景泰朝时,景泰皇帝依赖于谦,天顺朝时,正统皇帝则依赖李贤。
到了明朝弘治朝以后,情况就已经是明朝皇帝没有办法控制的了。皇帝已经变成了权力的来源和象征,如同现在的英国女王,但他们做任何的事情都已经没有了自由。比如正德皇帝要南巡,权力意识大增的大臣们全体反对。嘉靖皇帝的大礼仪事件。万历皇帝的国本之争。此时,明朝的皇帝们已经变成了退居幕后的国家最高统治者,但是行政权已经几乎完全落在了内阁和六部的手里。这也不是皇帝昏庸和懒惰造成的,明朝中期的很多皇帝们都因为要权力和大臣们进行过殊死的斗争。皇帝是权力的来源,他可以给人权力也可以剥夺权力,并且掌握人的生死。这是他唯一可以威胁大臣的地方,但是偏偏明朝的大臣有骨气不怕死。而皇帝撤换了一个大臣,会有更多的大臣站出来维护这个集体的权力。所以明朝皇帝也苦于要不回自己作为统治者的行政权力,只能逐渐的退居深宫,做最高的决议人。而所谓廷议这种事情已经不太需要皇帝的参加了,就如同美国人在国会开会,基本上是不需要总统出席的,总统的任务只是决定是否同意国会开会所达成的意见。这是明朝中期以后政治体制不同于封建社会任何一个时期的值得研究的特色。可惜的是我们的研究者们只把目光短浅的集中在皇帝上朝了多少次的比较上,来武断这个皇帝的素质是否高明,甚至只会研究皇帝的私生活来给这个皇帝做判断。
在明朝中期以后做皇帝是很难的。如果你对权力表现的多一点兴趣,那结果可能就是嘉靖皇帝的大礼仪事件,你会被冠以暴君的称号。如果你认为争取不到权力,干脆对大臣们好一点我自己退居深宫算了,则会被人冠以懒惰。
我们来看看明朝皇帝和清朝皇帝的比较,就知道明朝皇帝在做皇帝这一点上比清朝皇帝辛苦多少!明清两朝有很多的情况是相似的。我们首先来看被很多人粉饰的乾隆皇帝,其实在明朝皇帝里,和乾隆最相似的是正德皇帝,但是两个人的名声可谓是天壤之别的,其实两个人都是好玩好色宠幸奸佞的皇帝。乾隆的南巡次数远多于正德,宠幸的和绅搜刮的钱财也远胜于刘谨。而刘瑾是死在了正德皇帝的执政期,乾隆不死,和绅还倒不掉!为什么乾隆是风流而正德却是下流呢?即便乾隆比正德在执政能力上有高的地方,但是明清的体制不同,正德皇帝下面有杨廷和为首的内阁在辅佐他。治国方面不见得比乾隆差。而乾隆在对中国文化的破坏上实在是罄竹难书!如果这两个人的评价有些微小的差别还可以理解,但是这么相似的两个皇帝,一个明君一个昏君,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他们的区别仅在于,正德皇帝南巡的时候百官谏止,大臣们以死相逼搞的朝野上下声势浩大,区区一件南巡的事件就演变成了皇帝与大臣争权力的政治斗争。乾隆会吗?他想南巡的时候百官们想的是怎么样争取做个奴才以讨皇帝欢心。所以会有舆论将这件南巡的事情拖到皇帝的个人素质上吗?同样的一件事,有人留下的是风流的美名,有人却得到下流的恶名。如果从这点上还不能引起你的思考,那么那么多史书真是白读了!
明朝皇帝个人的自由到最后已经是狭小到无以复加了,甚至连立储君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自由。万历皇帝的国本之争对比康熙那么随心所欲的换太子,可知在明朝做皇帝是多么的艰难!明末在各项制度上已经非常接近于欧洲的君主立宪制,正如欧洲君主国家的储君们被选择出来需要经过内阁议会的批准。明朝的皇太子被册立也是要获得内阁的首肯的。在中国历史上,好象没有哪个朝代的皇帝的自由最后委琐到这么小的范围,连立储君都身不由己。那么现在我们再看看明朝的皇帝,难道不理朝政是他们的主观愿望吗?他们的早期都曾经试图确立以自己的想法来实施的政治制度,但无一例外的被大臣们驳回,退居深宫是他们唯一的选择,除非他们不顾舆论的压力,对大臣进行残酷的屠杀以换取自己的权力。但是在明朝这样做的可能性很小,嘉靖皇帝开始的廷杖并没有吓倒明朝的大臣,反而最终吓倒了皇帝自己。这些皇帝在深宫打发着自己岁月的时候,其实心中是很无奈的!
我们看待明清两个朝代的皇帝,应该更多的将目光放在研究这两个朝代的政治体制上,有了结论之后再来说话。皇帝本不是什么最根本的问题所在。英国女王每天的活动是到处参观剪彩,实际等同游玩,为什么没有人说她是一个懒惰的昏君呢?因为我们都知道事实上她没有实际的行政权力。重要的是,什么样的环境决定了这个皇帝能做什么样的事情!明朝的体制决定了皇帝交出行政权力对这个国家的运作更加的有利,所以皇帝不得不无奈的退居深宫。初读明史的时候,我也和许多人一样,觉得明朝的皇帝大多数不勤政,只有崇祯皇帝还好,可是时代不属于他。但是后来懂了历史后才发现,并不存在什么明实亡于万历的说法,明就是亡于崇祯。魏忠贤的出现打乱了明朝的文官治国体系,在他疯狂的屠杀迫害之后,行政权力转移到宦官,大臣的权力被剥夺。而崇祯皇帝在杀了魏忠贤之后,顺理成章的夺回了行政权力,所以崇祯皇帝才会有那么勤政的机会。而我们现在看崇祯朝时代的内阁,其实就是整个明朝权力最小的内阁之一。崇祯帝的掌权,加上个人实际政治能力的不足,破坏了明朝整个政治体系的平衡运作,他对一直以来国家的运转,官员的调配进行了很不适当的干涉,导致了明朝国家运行体制的崩溃,最后因为两线同时战争亡了国。我们一直就存在这样一种误区,好象皇帝勤政国家就管理的好,皇帝懒惰国家就一定民不聊生。我们熟知的江南四大才子的风流故事发生在明朝正德皇帝时期,那个时候国民的生活比之所谓康乾盛世如何?
鲁迅写清末阿Q看见革命军进城,老百姓以为他们的白色军装是给崇祯皇帝戴的孝,足以发现那个时代人的一些心理。简直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到了近代以后,关于明朝的历史,负面的说法比较多,整个学术界有种扬清抑明的风气。说到盛世,人必称康乾,可是和明朝的永宣盛世比起来,除了年代久远一点,人口大爆炸,没有任何更高的地方。但是人人都知道康乾,问问我们身边的人,有几个知道永乐,洪熙和宣德这个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外交鼎盛的强国盛世?
还有就是所谓“特务统治”,其实除了明末,整个明朝中期的国家状况也不比康乾差多少。明朝的长期稳定是中国历史上的朝代里所罕见的。而经过明初的大力强化统治和稳定期后,到了天顺朝以后,民间学术风气开始盛行,整个明朝中后期在学术和文化上的繁荣,除了宋的鼎盛期,也是历史上罕见的。我们研究一下那个时代里,平民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丝毫的所谓特务统治的影响,否则哪有我们所津津乐道的什么四大才子的风流故事。明朝的管制大部分是针对上层官僚的,对官员监督的很严,防止他们夺权。而明朝的弹劾风气很重,官员间经常互相弹劾,甚至有专门负责监督官员甚至劝谏皇帝的言官。被弹劾的大臣,皇帝觉得弹劾的有理,才会交到锦衣卫去审查。所谓特务统治,并没有电视上所表现的那么夸张。当然,如魏忠贤时代为排斥异己,所以朝野的特务气氛很浓,但这是短暂时期。但是对民众,明朝的管制是相当宽松的。
还有所谓“闭关锁国”,这是清朝的特点,不知道为什么也强加到明朝里去了,成了明朝的责任。明朝并不闭关锁国,相反国际贸易十分发达。明朝政府是不鼓励海上贸易的,在明太祖朱元璋时代为了抗倭需要是暂时禁止的。而到了永乐大帝时期,因为宣扬国威,世界贸易相当发达。到了明朝中后期,因为民间活动开始频繁,隆庆开海,很多人出海贸易甚至移民东南亚。如果明朝闭关锁国,那么请问一直困扰明朝多年的倭寇是哪里来的呢?难道明朝只对倭寇开放?那么福建南安郑芝龙、郑成功的家族在明末又是怎么发家的呢?整个明朝政府不鼓励海上贸易,但即便禁止也是口头说说,实际明朝的海上贸易相当发达。除了海上,明朝和西北部的贸易也很频繁,如蒙古著名的三娘子事件。
同时,明末在引进西方科学上也是中国历史上最积极的,比如天主教的传入,西学东渐之风盛行。为什么明朝万历时期能打败丰臣秀吉统治下的日本,郑成功能够打败当时的欧洲强国荷兰人?为什么仅仅200年后,清朝统治下的中国却被日本和欧洲国家打的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