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一个寻常的午后,总能勾起对少年时光的无限眷恋。
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日午后,梧桐叶影斑驳陆离。我攀上巷尾那堵矮墙,墙内是鳞次栉比的青瓦平房,墙外则是一条蜿蜒而下的陡峭小径。极目远眺,中条山脉与盐池在天际线处若隐若现。彼时蝉声阵阵,聒噪却不失悦耳;微风徐来,杨树叶片沙沙轻响,如同大自然的私语。我深知,眼前这方天地,便是我彼时的整个世界。
那时的我,对墙外的世界充满好奇,却又安于眼前的宁静。偶尔会想象,翻过那座山会看到什么,走过那条路会遇见谁,但更多时候,我只是静静地坐在墙头,任时光慢慢流淌。那种无所事事的满足感,如今想来竟是如此奢侈。
记忆的画面定格在那一刻。二十多年过去了,能够唤醒往昔回忆的平淡午后,却变得愈发珍贵而稀少。
记忆是复杂的。我们总是对痛苦和刺激记忆犹新,却遗忘了许多平淡的往事。从科学角度来看,这或许是因为平淡的经历缺乏足够的刺激强度,无法让神经元建立有效连接。随着年岁增长,神经元老化,连接消失,于是留存下来的多是那些痛苦或刺激的片段。
然而,这样的解释让我感到某种悲哀。难道平淡就注定要被遗忘吗?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时光,那些没有情节起伏的日常,难道真的毫无价值?
我常常困惑,为何记忆中总有些看似平淡的故事历久弥新?或许它们表面平淡,内核却意义非凡;又或许那正是认知剧烈变化的时期,思想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革,顺便将这些平淡的瞬间一并珍藏。
细想起来,那个午后之所以被铭记,可能正是因为它代表着一种即将逝去的状态——那种对世界既好奇又满足,既渴望探索又安于当下的矛盾心境。那是童年与少年的分界线,是纯真与复杂的过渡期。墙头上的我,正站在人生的某个转折点上,只是当时的自己浑然不觉。
最近向儿子推荐电视剧《士兵突击》,儿子问:"爸爸,你为什么喜欢这部剧?"我背诵了几句台词:"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儿子一脸迷茫,随口接道:"我喜欢吃薯条。"我笑着说:"你还小,理解不了这话的深意。有句话说'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算了,这话你也理解不了。不说了,睡觉吧!"
说完这话,我忽然意识到一个矛盾:我一边感叹儿子无法理解平淡的意义,一边却担心他会忘记这些看似平淡的时光。或许,这正是为人父母的宿命——明知有些东西无法言传,却依然想要留下些什么。
夜深了,儿子睡得香甜,我却辗转反侧。心想,明天一定要把这件事记录下来——我怕儿子会忘记。但更深层的恐惧是,我怕自己也会忘记。忘记那个墙头上的少年,忘记那些平淡却珍贵的午后,忘记曾经拥有的那种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也许,记录本身就是一种对抗遗忘的方式,一种将平淡升华为永恒的努力
梧桐夜雨,马蹄声碎,故园梦回应犹记。西风凛冽,霜晨月白,一朝学成四海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