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摊轶事录之三：玩神的犀角酒

整个夏天，俗事缠身，常常莫名的急躁。这种心境不适合逛地摊，也没有什么收获。忙忙碌碌中秋已过，周末天气不错，还是去市场上转转吧。

稀稀拉拉几个摊位，不知何时才能重现当年的热闹景象。玩神老人家一如既往地呼朋唤友，他的摊上围坐着三五位老玩家，每人手里一个粉彩的酒碗——这大清早的就喝上啦！？

去年读过我帖子《地摊上的大神》的朋友，应该对玩神熟悉了。七十岁上下的年纪，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全身都是肉，低头看不见肚脐眼，讲究的是：怎么开心就怎么玩。

老人家兴高采烈地招呼我，偌大的肚子说句话也要抖三抖，很费劲地弯腰也给我倒上一碗酒，他的酒装在一个广口大玻璃罐子里，里面乌漆嘛黑不知道泡着什么药材。

我连忙推辞，开车来的不能喝酒。老爷子说：“这可是犀角泡的酒，四瓶十年的郎酒在里面，清热凉血，定惊解毒，还净化血管，快尝尝吧，他们都说好！”边上老几位慢慢品着，不住地夸酒好。

我瞅着那玻璃罐，里面几颗根状草药之外，确是有个角质状的环形东西，乌黑锃亮的，罐子一晃，还有丝丝黑颜色往上浮起。

这是犀角？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块的，早年听我二姨奶奶说过。她婆家累世行医，曾经提及人参、鹿茸不算珍贵药材，麝香、犀角才贵的吓人，一定是精装秘藏，有了两味药一些老方子才好使。

二姨爷爷壮年离世，只传给二姨奶奶一个药方，专治烫伤，里面就有麝犀。敷药之后，马上止疼，三敷即愈，五敷之后不留疤痕。二姨奶奶靠着这方子养活了两子两女，方圆几百里总有人登门求药。但我记事的年纪时，二姨奶奶已经不再给人治病了，原因是早年传下来的麝犀快用完了，仅存一点留给近亲用急。

最后多亏留下这点东西。我表弟三岁时在我家爬茶几，碰倒了开水壶，一条大腿烫的无完肤，全家人心急火燎地去找二姨奶奶。之前，老太太配药是秘不示人的，那天却当众配药了。其他药粉都是早磨好的，惟有麝犀现碾现加进去。一层层打开蜡纸包，只有散碎的几个小块，小心的分成五份，千叮咛万嘱咐，就这些啦，千千万万别糟践了。表弟算没遭罪，将研好的药用黄酒调匀抹上就不哭了，五天就好了。前两年我看他大腿，仔细看才能看到颜色稍微深点。

二姨奶奶晚年最得意长孙女，我这表妹一表人才、心灵手巧，祖母辈姐三个的优点她一人长全了。我奶奶劝二姐把药方子传给孙女，二姨奶奶唉声叹气，说是没有了犀麝，方子就不灵了，现在哪去找这两味药呢？最后传没传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表妹没有治过烫伤，跟着她哥做生意，全国各地跑，很多年我都没见到她了。

哈哈，没成想现如今在地摊上竟然见到犀角了。我正要接过玻璃罐开开眼，却见王老师几步蹿过来，他是附近大学里面退休的老师，也是地摊常客，跟玩神玩的很好。指着玩神就吼：“你怎么用这个东西泡酒？！”

玩神跟个弥勒佛似的笑口常开，看到王老师更高兴了，转手就把给我倒的酒递过去：“哈哈，正好，刚倒上，他不喝，你来口。”

“这不能喝！” 老王老师的胡子都撅起来了。玩神摸着头，说：“犀角能泡酒的，古时宫里面专有犀角杯喝酒，咱没有犀角杯，把它泡酒里面不一样嘛？”

王老师问他“你这是犀角吗？”玩神一听就急眼了“咋不是犀角？上周老哥几个就在这里，不是都看了吗？对了，你也在场的！共同鉴定，就是犀角呀！”

王老师也着了急，两人一通嚷嚷，我大体听明白了。原来是上周的事儿，玩神从外地一个摊主手里买了这么个东西，花了二十元钱，人家也没说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认准了是犀角，招呼他那帮老友一起鉴赏。

玩神还就人缘好，这老哥几个惟他马首是瞻，总之他说是啥就是啥，大家再帮衬着，可着劲地好一通夸，说到最后，这东西如果不是犀角，天底下就没有犀角啦！

王老师当时确实在场，但是人家没言语，用他自己的话说“简直是无语”。人家知道玩神的习性，见他也就花了二十元钱，好心不扫他的兴，也就没吭声。

那喝酒的老哥们这会儿还帮着玩神说话呢，“这不是犀角？那你就说是啥吧？”

王老师说：“这他么就是一马蹄掌！”

“马蹄掌有这么乌黑锃亮的？”

“那是打了鞋油！你们没喝出鞋油味？”王老师这么一说，还真有一个老头砸吧砸吧嘴说：“好像真是鞋油味，我第一口就喝出了，我没敢说------”

几个老头也不喝了，酒碗都撂摊上了，一个劲埋怨王老师上周在这怎么不早说，知道你学问大眼力高，看你都认可，都还认为就是犀角了。王老师说：“我也不知道你们拿它泡酒喝哦，这么大岁数能浑到这样吗？玩玩就得了，玩了命的往肚子里喝呀，马蹄掌我都是用来泡水浇花的。”

玩神伸手把“犀角”捞出来，闻了半天，用手使劲搓，手指都黑了。然后说：“他么的，好像真是马蹄掌，这都泡软乎了，可惜了我四瓶老酒。”一个老头闻言不停地干呕，终于憋不住起身到花池边上吐了出来。其他老头开始批斗玩神，你一言我一句揭发他的黑暗史，什么“一双绣花鞋的故事”“玉钱疑案”-----

我有心听听这些玩神轶事，实在不忍心看玩神垂头丧气的模样，这老头对我很好，极要面子的一个人，有时候为了验证自己的眼力，亏了本也卖给人家东西，就图自己看重的东西别人说句好。安慰他几句，我就离开四处转转。

玩钱的朋友都没在，有点失落。正想往楼上走，去老穆那喝茶，听见有人喊我，仔细看看认出来了，经常跟二胖玩的那位，记得他姓康，过去看看吧。

看出来这哥们也是刚到，正在摆摊，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瓶瓶罐罐、杂七杂八啥都有，胡乱丢在摊上，铜烟袋头、老鞋拔子都是一堆一堆的，一编织袋各式各样的串儿。然后又往外摆钱币，有盒子有散钱还有一包纸币。

我说没记得你摆摊啊？啥时候进了这老些货？老康有点腼腆，红了半天脸说，没摆过摊，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都是自己玩的，越买越多，把人家地摊的东西都买来了，买来买去发现也没个好东西，就只能自己摆摊了，便宜处理给钱就卖！说到“卖”字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仔细翻看他的东西，每一件都看了，发现能入眼的没有，想给他开张都没得挑。他拿着几个手串给我看，说是真正的小叶紫檀，你掂掂分量，压手！你看这绢丝光玻璃底-----

我上手看看，告诉他是犀牛角紫檀。他大笑不止，说你们今天都中犀牛角的毒啦？我一看他不懂，只好慢慢给他解释：这些年新出来的物种，确实就叫犀牛角紫檀。缅甸红花梨压缩出来的，比重比小叶紫檀大，所以压手。穿孔两侧乌黑，中间部位绢丝光。

他说买了好几串，喜欢了好几年，没想到还不对，卖了卖了吧，给钱就卖，眼不见心不烦。

看看他的铜钱，勉强挑出几个顺治，他说这是前年买二胖的，一百多一枚，原价给你。我说前年那会儿顺治可比现在贵点。想了想觉得也没打价的必要了，按120元一枚付了钱。

这会儿附近几个摊主都围了过来，这个问问价那个问问价，他要的确实便宜，买的多还随机赠送，几个摊主很快就给他瓜分了，最后算算卖了三千多块钱。我说：恭喜恭喜，买卖兴隆。他呲牙瞪眼，说你是不知道我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我笑了笑终于没问。

附近学校里面的那个大学生小朋友也来了，每次都客气，喊我老师，我都忘了人家姓什么了。他是玩钱的，问我最近有什么收获，我能记住的好像就在网上买了个嘉熙重宝，其他都是些小宋版。他认为嘉熙大钱好像很贵的样子，我告诉他现在也过气了，中等品相大几百就能玩，买时注意要一眼开门的，别光挑漂亮的，这东西也有不少仿的。他说很久没买东西了，大几百也玩不动。我说那就玩宋版，细心点从散钱里面也能挑点东西。他嫌宋版费劲，我说那只能随缘随意、能乐且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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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海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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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油泡酒，让我想起拿九窍塞当净水器的大爷

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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