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风/文
前些天看到一篇谈“天策府宝”背龙凤纹大钱的文章,摘自戎畋松著《读史谭泉文存——中国历代钱币精品辑要》(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22年)。作者称该钱“铜色泛铅白,上附片状硬绿老锈,属一眼开门之物”,且“被大多泉家认为是马殷开天策府时所铸的开炉钱或庆典钱,具有吉祥之寓意”。
图:嘉德2021年秋拍图,标为“天策府宝背龙凤纹开炉大钱”,估价900,000-1,200,000元
我对古钱的锈色、文字了解不多,不敢乱说,但从历史来讲,我对此钱有一点点怀疑。
名家旧藏不一定为真
据说天策府宝背龙凤钱,不是近些年才出现的品种,民国时期的大藏家张叔驯即曾有一枚,可惜原物下落不明,也没留下拓片。对此,马定祥批注丁福保《历代古钱图说》时有所提及,“张叔驯藏有背龙纹之天策府宝大钱,仅见”。请大家注意,马定祥所说天策府宝背的是龙纹,而非龙凤纹。
图:马定祥对天策府宝钱的批注
孙仲汇在《中国古钱鉴赏与收藏》中提供了更详细的说法,“杭州早年发现过背龙凤的天策府宝一枚,经灵隐寺高僧朗悟师鉴定确是五代楚物。近闻某地也发现一枚。按同时代的篆书永通泉货、飞龙进宝都有背龙凤的实物,或开炉时铸,以示吉庆,为一时之风俗。”杭州发现的一枚,后入张叔驯之手,只是孙仲汇错把龙纹写成了龙凤纹,至于他说“某地”也发现的那枚,或许就是2021年嘉德流拍(估价90-120万元),被戎畋松写入书里的天策府宝背龙凤大钱。
张叔驯曾有的那枚天策府宝,不管是背龙纹,还是龙凤纹,我们都不能因为它出自名家旧藏,就默认其为真。民国著名藏家打眼,买入伪品或存疑品的事例一点都不鲜见。
图:牛达生所写考证论文
比如名列“北方南张巴蜀罗”之一的天津方药雨,其旧藏“至元通宝”四体钱很可能就是清末古玩商臆造出来的(详见牛达生《四体“至元通宝”考述》);他所谓“大唐镇库”孤品同样备受争议。《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钱币卷》介绍大唐镇库钱时说,有人认为其真,也有人认为“镇库之制,于史无证,且钱之形制、文字、铸工、铜质等无一与南唐时代相符合”。
龙凤纹并非时代特色
戎畋松文章里唯一被拿出对比的就是张叔驯藏品,而孙仲汇又举了另外两个例子。其中,篆书永通泉货背龙凤钱是马定祥旧藏,曾被视为南唐大珍,现在已被证明是后铸花钱。素背飞龙进宝钱经马定祥、王贵枕等人考证,认定为南汉刘䶮铸造,此说确有一定道理;至于背龙凤的飞龙进宝钱,即便不是后铸花钱,那龙凤纹也与刘䶮的皇帝身份相称,不让人觉得突兀。
图:马定祥所见素背飞龙进宝钱
图:飞龙进宝背龙凤钱(见于董大勇《试探“飞龙进宝”的庐山真面目》,《收藏界》2013年第11期)
周元通宝、正德通宝也多见背龙凤钱,那都是无争议的花钱,铸造于清代。可见在钱币背后铸各式龙凤纹,其实是清代习俗,非五代十国特色。
马殷不是皇帝,名义上一直是中原王朝的藩属,他臣事中原非常恭敬,不像钱镠那样敢关起门来过天子瘾,连年号都用上了。从情理上说,马殷不可能在钱币上铸龙凤纹,因为那是一种僭越。
这里有个旁证。杨吴权臣徐温去世后,义子徐知诰与亲子徐知询争权。吴越王钱镠给徐知询送去饰有龙凤纹的金玉、马鞍、器皿等,大约是撺掇他取杨吴皇帝而代之。后来徐知诰就以此责难徐知询:“尔为人臣,畜乘舆服御物,亦可乎!”可见饰有龙凤纹的物品在当时是只有皇家能用的。
另外众所周知,目前确证可信的背龙纹、双龙纹或龙凤纹开炉钱,都仅见于清代,尤其清代中后期,那枚天策府宝背龙凤钱若真的在五代时期的湖南出现,几乎只可能是穿越者带过去的钱币品种。
图:可能的清代开炉钱(见于李轲《清代宝泉局所铸背龙凤纹开炉大钱》,《收藏》2012年第1期)
综上而言,我认为把天策府宝背龙凤钱定为五代开炉钱缺少证据,那可能只是一枚后铸花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