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 探索北宋铸钱“活字”应用的密码

探索北宋铸钱“活字”应用的密码

前言：大风起兮才疏学浅，无心也无力深入研究北宋钱币，本文仅仅是在观赏藏品过程中，偶然的发现和心得。既然是探索，则未必全面准确，如有谬误，还请方家指正。

※在古籍不及微观详细记载铸钱工艺情况下，通过对客观实物观察比较，从中解读钱币本身携带的信息，以此推论还原古代铸钱工艺环节，是古币研究过程中一个行之有效的途径。

这种观察、比较、推论的方法，是建立在客观实物基础上的。古钱币自身携带大量信息，如同一组组密码，需要观察者具备相关的知识，才能够解读。因此，这种方法不同于自以为是、想当然耳的主观臆断行为。前者以客观事实为依据，后者是拍脑门子出结论，其本质截然不同。

本文即以此种方法，以绍圣元宝小平长宝类篆书钱为线索，经观察比较，来推理“活字”在北宋铸钱工艺中的应用，结论为：

1.“活字”（也可称之为字模、字戳）工艺，确实在北宋个别时期、部分钱监铸币中，得到应用。这种工艺不是普遍的主流行为，但客观存在。

2.“活字”工艺仅是替代祖钱（祖模），以此翻铸母钱。绝不是替代母钱，应用于大批量铸造行用钱。

下面，我们通过实物来验证这两个结论。

绍圣元宝小平长宝类篆书钱按《北宋铜钱》所载，共计八个版别。分别为长宝本体，长宝昂宝、长宝俯元、长宝中俯元、长宝中俯元仰宝、长宝退元昂宝、长宝仰宝、长宝俯宝。在收藏过程中，我又发现一枚长宝俯元俯宝旧谱没载，《北宋铜钱.增订本》也未收录（增订本在上述版别里又增加了几个小版，情况类似，不一一介绍）。

为了便于观察，除以上钱谱外，我将收藏的长宝本体、长宝俯元、长宝俯宝、长宝俯元俯宝四个版别的实物，拍成照片进行比较。如下图：

通过观察比较，我们可以发现：

1.此类钱币形制一致。且都存在阴郭（亦称隐郭，指内郭低于四周文字）现象。

2.此类钱币钱文，字迹一致。在字迹一致的情况下，部分文字出现俯仰现象。按照钱谱所载版别，还有昂、退现象。

※根据发现的现象，我们可以进行以下推理：

绍圣元宝小平长宝类篆书钱，钱文字迹一致说明，这类钱币出自同一祖模。（铸造钱币在铸造过程中，因为偶然因素，会形成小的差异，这种差异不形成版别。除了铸造偶然因素，拍照的角度不同，也会呈现成像误差。所以，朋友看图不要过分较真，必须100%一样一样的。）

部分文字出现俯仰昂退等现象，说明这一祖模不是一个整体，每个文字可以移动，即是“活字”。

而阴郭现象则表明，印范的模具，轮郭与文字不在一个平面，即轮廓印范浅，而文字印范深。以此说明，轮廓与文字应该是分开印范，而不是采取祖钱式的整体模具，一次性完成印范。

对比北宋其他种类、版别的钱币，以上我们观察到的现象并不是普遍存在。

以分类简单的淳化元宝为例，正字、小字、大宝、缩水各类版别中皆没有阴郭和文字进退俯仰昂降等变化，说明淳化年间各钱监铸币都是采用了整体祖钱（祖模）产生母钱。

而宋元通宝中绝大部分与淳化元宝类似，但客观存在开元通宝改范的宋元通宝。此种即以开元通宝钱去掉开字印范，再用宋字活字补印，可以理解为局部活字印范。此种方法并不是宋元通宝改范钱首创，源头起自会昌开元，正面钱文用开元通宝旧钱印范，背面记地使用字戳。五代汉元通宝亦是开元通宝改范，辽代部分钱币也是如此。

但是宋元通宝改范钱存世极少，应该就是个别钱监偶然行为。太平通宝以降，改范钱很少出现。但是用活字印范工艺似乎在个别钱监得以保留。如细心观察，北宋铸币当中类似绍圣元宝长宝类的情况应该还有，如嘉祐通宝失点通类。

当一种因素促成时，个别钱监会简化祖钱产生母钱的过程，而使用字戳印范翻铸母钱。（至于为什么要产生母钱，而不是直接用活字产生行用钱，我们下文详述。）

由此，我们可以通过现象对当时的铸钱过程初步进行还原：绍圣年间某个钱监，在某个时间段铸造钱币时，因为某种原因，没有采取主流的祖钱翻铸母钱方式，而是简易刻成四个字戳和钱形轮廓模具，在砂或者泥范上（砂和泥的区别在于是否添加水）分多次印范，产生至少九个（目前我掌握的有依据的是九个版别）绍圣元宝长宝类篆书钱模型（此类行书对钱应该采用同样方式，为节省篇幅不再列举）。工匠在印范过程中，即使采取了辅助工具，保证了钱文位置大体一致，但是活字本身决定了部分文字不可能完全端端正正，从而形成了俯仰等现象。之后以此翻铸母钱，用于大批量铸造行用钱。

※为什么不是用活字直接翻铸行用钱呢？因为实物客观形成了版别，即每个版别都有大量同版钱币存在。

如果活字直接翻铸行用钱，理论上讲是一钱一个版别。工匠用活字印范不可能固定几个版式一致，而翻铸钱的砂或者泥范是一次性的，铸钱之后就毁坏了，不能重复使用。这样必然是每个钱的文字位置都会有所差异，形成一钱一版，而现实中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同时，活字直接铸行用钱费工费力，远远没有母钱翻砂快捷方便。活字铸母钱，省的是制作祖钱的过程，而不是印范翻砂的时间，对于仅仅铸造小批量的母钱来讲，这点时间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对于大批量翻铸行用钱，印范翻砂费工、费时则是巨大的，是不可行的。此问题，在此着重说明，是因为一些泉友，以活字现象为依据，否定宋代母钱的存在，这种观点忽视版别客观存在的事实，不去考虑实施过程的不可操作性，因此是片面的不科学的。更何况，即使用活字印祖模，也仅是偶然情况，与北宋主流大部分铸币情况不同。宋代母钱是另外一个课题，本文不予详述。

※那么，以上所述绍圣元宝长宝类现象能否是其他方式形成的呢？

这个问题需要我们了解一下北宋主流的铸币工艺环节。宋捷先生所撰《复原传统铸钱工艺，探索北宋版别成因》一文中，根据南宋《玉海》记载和复原实践，列出：书写选定钱文、雕刻牙样呈进、根据确定版式制作雕母、翻铸母钱（部分情况有原母过渡）、翻砂铸造行用钱等环节。而版别形成的原因主要产生于：钱文书写、临摹、过稿（将临好的钱文贴在雕型上）、雕刻以及对原母的精修等过程中。（本节文字仅代表我自己的领悟，如领悟不到文章精髓，敬请原作者谅解。）

对照北宋钱币主流的版别，我们可以发现，以上版别的成因，或有钱文俯仰进退昂降的变化，但同时一定会伴随钱文笔画细节的改变，因为同一个书写者不会写出完全一致的多幅文字，同一个临摹者不能临出完全一致的多幅文字，同一个雕刻者也不能雕出完全一致的多个钱文。所以，这种版别成因，不会出现绍圣元宝长宝类那样字迹一致而文字俯仰的现象。

熟知版别的朋友一定会有这样的实践体会，以上成因的主流版别中，同一类钱不同的版别，一定会有文字笔画的改变。文字差异较大的，那是书写者的原因，如下图的政和通宝楷书类的大字和中禾。

文字差异较小的，那是临摹者的原因，如下图政和通宝大字和大字长宝，俗称重和样。大字的政字起笔比长宝长，长宝的又部略大于大字，大字的通头平直，长宝的通头略俯，大字的和字略降，长宝的宝字长，宝盖高于内穿线。（此图及对比叙述来自于网络，在此向品一藏泉致谢）。以此说明，文字俯降等情况一定伴随文字笔画的不一致。

文字差异再小的，如崇宁通宝美制类的美制纤字（为大家熟知，不配图了，这版我买不起，用泉友的图片不太好意思。）那是雕刻者的原因。

综上，我们可以了解到主流版别的形成，不会存在字迹一致而文字俯仰的现象，只有使用活字印范才会出现绍圣元宝长宝类的情况。

※结束语：版别是钱币收藏的真正基础，是认识一枚钱乃至一个时期钱币的钥匙。随着收藏的逐步深入，不管是专注哪个领域、哪个方面，都离不开对版别的了解。熟知版别，通过观察比较，可以读懂其中蕴含的大量信息，进而破解历史长河中的密码，了解没有史书记载的情况。我本人错过了学习研究版别的最佳时间，现在也仅是根据需要简单了解，技不精则目不明，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本文仅是抛砖引玉，如有谬误，再次恳请朋友谅解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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