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故事集

大风故事集

引子：

大风起兮是一个迂腐秀才自己取的号，大家嫌四个字的号啰嗦，有时候叫他大风，他也答应。

大风生活在明代中期登州府栖霞县全真乡，几次乡试都不中，就隐居乡里，无所事事。好在家境殷实，也还衣食无忧。

一日无聊，大风就到附近山林里转悠。见一石洞口坐着位白胡子老头，正在抹眼泪。大风走过去问询原由。

老头说：“我是这里的山神，喜欢喝点好酒。听说乡里的酒铺有十年陈酿开坛，赶紧去买，却卖完了，只好在此伤心。”

大风哈哈一笑，解下腰间的酒葫芦，说：“这就是那个酒铺的十年陈酿，我买到了，还没喝。”说着，双手递过去，“您老喝吧。”

白胡子老头破涕为笑，一口一口品着，喝完了说声“好酒”。问大风要什么酬谢。

大风说：“就是一壶酒嘛，值不了几个钱，不要酬谢了。”

老头用手一指，脚边出现一眼清泉，用酒葫芦接满了泉水，还给大风。然后一晃，和清泉一起不见了。

大风正好渴了，将葫芦里的水一饮而尽，觉得甚是甘甜，从此耳聪目明，可以洞察世事，还能听懂动物的言语。于是经常聊些故事，听的人觉得漫无天际，不知所云。

后世，也有个人自号大风起兮，偶然见到秀才的手记，以为有些故事很符合身边的人和事，就载录几段，发在古泉园地。

※指驴为驹

大风想买头驴当坐骑，携大风猫到集市上看看。

见一驴粉唇乌蹄还不错，问卖主：“这驴要多少银子？”

卖主说：“我这是千里驹，不是驴，最少要五百两纹银。”

大风说：“莫开玩笑，这明明就是一头驴，最多三两银子。即使是匹马，也就20两银子。”

卖主哈哈大笑：“你秀才不懂啦吧，你看这千里驹，身子多长，驴的身子有这么长吗？马常见，千里驹不常有，五百两不贵的。”

卖主的话引来很多人，大家围过来观赏这头驴，七嘴八舌请教卖主如何识别千里驹，更有甚者牵过自己的驴请卖主鉴定是否也是千里驹，得到肯定答复的人无不欢呼雀跃。

一霎时，集市上出来很多千里驹。还真有人买。

大风携猫咪狼狈挤出人群要走，这时又来个牵驴的，大喊：“千里驹有什么了不起，看看我这头长腿鹿，这才是神仙坐骑，比他的千里驹少多了，价值纹银一千两。”

大风过去请教这驴怎么就是鹿了？

那人比划着驴腿：“驴的腿有这么长吗？腿长就是鹿。”

正在看千里驹的人立刻又围着鹿，刚才没有被确定是驹的人，又让这人鉴定是否是鹿，得到肯定的答复，就载歌载舞。

一霎时，集市上又多了很多长腿鹿。还真有人买。

大风抱着猫咪说咱们快走吧，这正经的驴是买不着了。

突然有人拦着大风，说驴买不着了，看看我这座山雕如何？

大风一看这人抱着一只鸡。

大风的汗都下来了，请教明明就是只下蛋的老母鸡，怎么就是座山雕了？

那人把鸡爪抬起来给大风看，说：“你看这爪子是山字形吧?长这样爪子的就是座山雕！”

大风拔腿就跑，猫咪呼扇的大眼睛问：“为什么把常见物种说成宝贝，别人轻易就会相信?信的人还这么多，都发自内心的高兴，连猫咪都要信以为真了！”

大风说：“宝贝难求、价高，所以人人都有个轻易获得宝贝的梦，当有人把寻常东西说成宝贝，而自己恰好也有时，大家都愿意承认这真的就是宝贝，宝贝可以多卖钱，自然很高兴。大家都认为是宝贝，买的人没有顾虑，所以有人会买。反而真正的宝贝，因为轻易得不到，让从来没见过的人认可就难了。”

猫咪挣脱出来，跳到地上，嗷呜大叫，说：“我是啸天虎，会嗷呜大叫的就是啸天虎，啸天虎要天天吃座山雕！”

大风说：“是猫就乖乖回来，是虎就不要了！”猫咪想了想，又跳回大风肩上。

※樱桃的味道

大风在集市上花巨资买了一枚古钱，以为是珍稀好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枚古钱漂亮，请工匠打造了黄花梨的盒子，非常慎重地放在里面。

过了几年，这种古钱面世巨多，越来越不值钱，集市上已无人问津。大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东西面目可憎，没有一点美的感觉，就从盒子里拿出来，扔给猫咪玩。

猫咪正在吃樱桃，这时候的樱桃都是温室玻璃房里培育出来的，价比黄金。大风猫过年积累了很多压岁钱，拿出一巴掌爪子的压岁钱才买了三个樱桃在吃。大风猫计数的方式是用猫爪子。

大风猫捧着樱桃，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大风看到樱桃很诱人，也想吃，就跟大风猫商量要一个。

大风猫犹豫半天没说话。大风说：“过段时间，地里的樱桃熟了，我买十斤还你。”

大风猫就给了大风一个樱桃，大风学着猫咪的样子吃着，这种温室的樱桃熟的不太好，有点酸，但是大风也吃得津津有味，最后把核含在嘴里，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吐出来。

过了两个月，地里的樱桃熟了，当地交通不便运不出去，卖的很便宜。大风尝了一个，觉得很甜美，就买了20斤回家，还给大风猫10斤。

大风猫吃了一堆，吃不下了，说：“你买的这种便宜樱桃味道很差，吃了倒牙。比猫咪买的高价樱桃差远了。”

大风说：“你吃的哪里是樱桃的味道？你吃的是银子的味道。”

大风猫把大风扔给他玩的古钱拍在地上，说：“你玩的古钱不也是这样吗？”

※ 银号打的戳记

大风生活的年代早前都用银两，后来海禁开了，内外商贾带来很多番银，铸成银饼的样子，与固有的形状不一样，加之成色、真伪等问题，普通老百姓不会鉴定，往往拒收。

后来，聪明的商人就将番银拿到银号，请他们鉴定并打上代表银号的戳记，用银号的信誉担保流通，当然也要付上一定金额的打戳费。

这种方式很好，有了银号鉴定担保，老百姓就放下心，番银很快流通起来。

但是不久，会鉴定银两的人发现，有些银号打戳的番银不一定都是真的。消息传出来以后，骂声一片。涉及的银号不得不出面解释理由，当然都是个别伙计不认真出现的偶然情况。保证不会再发生。

可是，假的或者成色不足的番银打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不断增多，指责声虽然越来越高，但涉事的银号却越来越淡定。

大风很不理解银号的行为，一天正好遇见一个大银号的掌柜，就过去跟他聊聊。

大风说：“贵号打戳的番银总是出错，再这样下去，不免要关门大吉了。”

掌柜的一笑，说：“秀才多虑了，小号打戳出错的还不是最多，有些银号打错的更多，所以显不出小号什么事。如果都关张大吉，谁给番银鉴定啊？市面上还需要我们不是？！”

大风说：“狡辩，据我所知，也有一些银号很负责任，极少出错。长此以往，人们将只收有信誉银号打戳的番银，到那时哪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掌柜的说：“呵呵，确实，也有几个银号打戳很严格。但你别忘了，我们是给送来番银的商人打戳的，那几个银号这么严苛，商人也不愿意送他那里不是？！反而我们更能吸引商人来，反正商人付费，我们只管打戳就是。花不花出去，那是商人的事。”

大风气的发懵：“你们打戳就是担保，被人认出是假的，人家会找你们赔付的。”

掌柜的很不屑：“找到我们，我们当然要赔付。可是老百姓并不是都会看真假的，即使看出来，找我们赔付多麻烦，不如直接花出去。话再说回来，真真假假谁人说了算啊？他说假的就是假的吗？”

大风哑口无言，气冲冲回家召集大风妻、大风子、大风猫一起学番银鉴定。

猫咪不以为然，说大风闲得蛋疼，“光我们会鉴定有啥用啊？买了东西，付银子，收银子的人只认银号的戳，是不是？”

※海外的鸂鶒木

大风家修葺厅堂。大风妻要把家具换了。猫咪说要换成硬木的，磨爪子来劲。

大风来到登州府里最大的家具店，好木料的家具很多，大风想买堂红木的，看着气派。

伙计见来了大买主，伺候地很殷勤，陪着大风一件一件看样品，看的大风花了眼。大风说：“你给我推荐吧。”

伙计说：“小店的东西都很好，您让我推荐，我就推荐个您没见过的。”然后请大风去里间，里面一堂家具很漂亮。

大风仔细看看，感觉木质跟酸枝差不多，颜色也像酸枝，仔细看花纹又不是，果然没见过。

伙计说：“这是南洋运过来的鸂鶒木，价格比酸枝高十倍。”

大风不解：“为什么木质差不多，价格却要高十倍？”

伙计说：“小店是百年老字号，本乡本土的不瞒您秀才，您说的很对，木质就是跟酸枝差不多。但传说皇宫里面现在都用这个，因为供应不及，皇帝斩了内务府总管大太监。达官贵人都抢疯了，谁家里有这么一堂家具，倍有面子。知府大人都换这个了，据说换了以后，远远望去整个房子都笼罩着紫气，知府大人很高兴，说是皇宫用的东西能差了吗？不过知府大人又倒手卖给李大户了，翻了几倍卖的。您老买了这个，新鲜劲过了，再卖出去，保准也赚钱，这东西天天涨价。”

大风看了又看，说：“我还是用酸枝吧。”定好尺寸、样式，交了定金，让店里快点加工。

一个月过后，大风去取家具，伙计连连恭维：“秀才果然不同常人，鸂鶒木的幸好没买。现在便宜了，和酸枝一样的价。”

“为啥？”大风不解。

“因为这东西值钱，各地的商人都去南洋进货，您看海边码头上，堆的都是这个，多了卖不出去不就不便宜了吗？”伙计回答。

“多了好啊，皇帝不用斩太监了，那些达官贵人也不用抢了。”大风笑道。

伙计看看四周，小声说：“皇宫哪里用这些东西啊，大内只用黄花梨、紫檀木。官老爷们故意传的谣，用这个捞点钱。但这个小店之前可不知道啊，不然我也不给您推荐。”

酸枝家具运到家，大风妻很满意，猫咪说：“老口碑的木料就是好，磨爪子很舒服。”

※骂街的小强

全真乡有个人，名字叫小强，不事稼樯，整天无事闲逛，但好像也没有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这人有个习性，好招惹是非，有事没事四处搭腔。路过馒头店说你这个馒头不白，别人新买的品牌衣服他就说假的。要不然，就经常给人看自己的鞋子，问值多少钱，说不值钱就骂街。

总之吧，不论什么事就骂街。没有事，也得找个事骂街。当然，也有些闲人没事就逗着他玩。

他骂人家，人家也骂他，三天两头被人锤的头破血流。但依然如旧。

大风一天闲逛，又在街头看到小强骂街，就过去劝劝他。

小强斜着眼看着大风，说：“我不骂街不行，不骂街，我自己都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个人。”

大风笑笑无语，只好随他去吧。之后，很久不见小强，不知道他如今干啥去了，据说换了地方还在骂街。

※猫咪读书

大风猫见秀才经常读书，满口之乎者也，乡亲们很尊敬。于是也想读书，但猫语除了大风没人听懂，之乎者也读出来都是喵喵喵喵喵喵。

大风猫见人听不懂自己在读书，就把书倒过来看。

大风很不解，问大风猫为什么要这样看书。

大风猫说：“书分三六九等，有圣人之书，也有村野俚俗闲人读的书，是吗？”

大风说对。

大风猫说：“读圣人之书，就会被人尊敬，满口之乎者也，显得很有文化，猫咪把书倒过来，是要别人看清楚猫咪读的是圣贤书。”

大风说：“别人看不清楚你读的是什么书，自己会到你身后看的。书放颠倒了，你自己却读不到，是不是？”

猫咪说：“差矣，别人是不会刻意了解我读什么书的，只有自己装作不经意的显露出来，才会让别人感觉猫咪很有文化。至于猫咪是不是读到书，那根本不重要。”

大风猫一直坚持倒着读书。

※真真假假

大风一日到登州府闲逛，看到有人当街卖珍珠，觉得还不错，就给大风妻买了一串回来。

大风妻接过来看看，扔到一边，说是假的。

大风捡起来，看了又看，看不明白，请教大风妻怎么看出来是假的。

大风妻说：“君不知真，焉知假。”说着，就取出一串明珠给大风看。说是娘家的陪嫁，一直珍藏，这才是真正的珍珠。

大风举着两串，仔细观察。然后把假的扔到门外，说我明白了。

大风家的猫咪很好奇，请教大风怎么辨别珍珠的真假。

大风滔滔不绝讲了一个时辰，然后问猫咪明白了吗？猫咪说我糊涂了！

大风妻说：这不就是盲人摸象吗？

猫咪出门叼回珍珠，又把两串都看了看，说：猫咪也明白了！

※因为认识，所以要买

桃子上市了，大风妻嘱咐大风去买些尝鲜。

大风走到集市上，看看桃子品种还真不少，大的、小的、青的、红的、白的-----

大风不知道要买哪种。突然一个人指着一种扁桃大喊：“快看，这是真正的扁桃！快给我来十斤。”很多人都围了上来，说是的，这就是扁桃，太好认了，一看就是扁桃。于是乎，大家都买，这种桃子供不应求，价格开始上涨，很快就高出其他品种十倍，但是买的人仍然很多。

大风问卖主要个尝尝，并不好吃，味道很寡淡。又尝尝其他品种，大多比这种好吃。就请教刚才大喊扁桃那人，为什么买这种？

那人说：“我只认识这种桃子，其他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周围的人也说：“这种辨识度高，看一眼就认识。”

大风买了好吃品种的桃子回家，跟大风妻说起集市上发生的事。

大风妻不屑一顾，说：“怎么会有这样离谱的事？还贵还不好吃还要买？谁信啊！”

大风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真真切切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以上故事，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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