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我也说两句关于宋版研究

近来，不少泉友发表了关于宋版研究的一些看法，总体来说，讨论是热烈而愉快的。如果说，宋版的研究仅仅是为了炒作和实现其经济价值，仅仅是满足个人嗜好的单纯欲望，而没相当的文化意义，就不能发展成为一种学科，更不能长期健康的永续。由于宋版在商品经济价值、艺术欣赏价值和文物研究价值各层面的认识暂未协调统一，持各切入点不同的泉友势必过分夸大能够理解到的认识，缩小和否定其他角度的认知，显然，这是片面的把个人认知情绪加杂在里面，没能平心而公正的看待宋版的文化现象。因之，我在不容易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时，往往打个哈哈，说句不痛不痒的“喜欢，才是硬道理”，此话的确很虚，但是只能这样虚而言之，才躲避无休止的喋喋不休，请众友原谅。兹录02年在《开封金融.钱币研究》和《大观通宝平钱版式研究》上发表过的三篇相关短文，好象曾经在钱币天堂宋版栏03年秋也发过，再发在此，算是我个人对宋钱研究的一些点滴领悟吧，请大家参考并指正。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1-6 1:00:56编辑过]

一、宋钱版别研究任重而道远宋钱的版别十分丰富，研究的方法也很复杂，随着对宋钱版别研究工作的不断深入，人们取得一些前所未知的学术成果，也同时发现了一些前所未遇的研究困惑。怎样才能科学的进行宋钱版别研究，是摆在众人面前不可回避亟待解决的课题。宋钱的版别研究是一项专业性极强的课题研究，从事宋钱版别研究工作的意义和目的是从中发现对整个宋钱研究有益的学术价值，因此它的研究对象和方法显得尤为重要。宋钱版别研究的具体对象是实物钱币，所采用的方法则是对钱币的诸多构成因素的变化进行“分类”、“类比”、“发现”和“考证”。从宋代采用“母钱翻砂法”铸钱工艺的历史情况分析：每一枚版式不同的母钱模型可视为一个“版”，其间的区别就存在着“别”。特定情况下，同一种版式的母钱因具体铸造要求的不同也能产生“别”，这些“版”与“别”的细微变化聚合成了“版别”概念，“版别研究”就是研究版别的变化及其蕴藏的学术问题的专门学科。传统的宋钱版别研究方法过于粗略，不利于从丰富的宋钱版别变化中挖掘其潜藏的价值。两百多年前，日本的学者在宋钱版别研究原有的基础上发扬光大，应用一种独特的研究方法，使宋钱版别研究面貌焕然一新，并影响至今。通过学习，笔者认为：日本学者取得的成绩为世人瞩目，研究方法是值得借鉴的；由于中日两国文化背景的差异，不适应我国宋钱版别研究的地方，特别是一些不合适的宋钱版别名称应予以匡正；两国学者都已不同程度的发现旧谱中宋钱的版别名称和对钱选配情况存在着不妥，应尽早弥补此类不利于版别研究的缺憾，以免贻误他人。宋钱版别研究不仅在广度上研究宋钱的版别变化，更重要的还包括在深度上对宋钱版别进行发掘研究其有价值的学术发现，这样才能摆脱“玩钱”的品位而步入学术研究的高度。系统地进行宋钱版别研究是一项长期而浩大的工程，两百多年来，中、日两国几代人沤心沥血的研究只不过是刚开个头，目前尚处于研究的初级阶段，仅对众多的版别进行分类整理编排图谱就是一项繁重的劳动，收辑散见各处的钱币史料也不是易事，把它们贯穿起来进行科学的考据其艰难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再难也非要如此去做，再难也总会有不怕难的人愿意去做。宋钱的历史情况不如清钱记载的详尽，故清钱版别也很复杂，但不必要象宋钱那样细微划分就能弄明白一些事情，而宋钱则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获得一些蛛丝马迹，故而复杂丰富的宋钱版别研究和晦涩深奥的先秦币文研究被国际学术界并誉为东方货币文化研究上的两颗明珠，是值得我辈为之献身的光荣事业。

二、传统版别研究的方向长期以来，无论是在“对钱”领域的特殊版别现象研究，还是在“非对钱”领域的常规版别现象研究，致力于北宋钱版别研究的专家、学者们，一直把主要精力投入在反映宋钱细微版别变化规律的“版式研究”或“亚版式研究”的研究层面上。这种传统研究活动的指导思想及其方法开展，诚然与其生成时的历史背景有着渊源，也与其内在潜藏的集藏功效、艺术鉴赏观念、商品价值观等巨大的原动力有着密切的关联。这种研究本身并没什么不当之处，它毕竟从事的是属于钱币学研究范畴之内的课题学术工作。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它起源得古老、沿续性持久、涉入者众多、影响面过大，而一厢情愿地过分夸大其作用。从宋钱版别研究的工作任务和形式结构来看，它只是整体学科研究组成的一小部分。通过具体版式间的变化和递情况，揭示了模钱变化及其组配的某些内在规律。姑且不去讨论我们现阶段的学科认识是否能达到同步认知的水准，以及其所运用的研究方法和思维模式是否科学准确，至少它不能直观地反映宋朝钱监和炉次的历史面貌，甚至可以毫不隐晦地说它是一种尚待于科学完善的研究机制。因为二百年前的翁氏或安田宗派的前辈，都着重强调过研究版别变化有助益发潜古时监炉之冶奥秘的史学价值及其指导意义。背离原创指引航线太远，而偏重功利意识浓重的小道，即使再多么地引人入胜、如痴如醉，也难以真正体现重大科学价值，并且削弱其应有的学术价值。是否会就此引出一个结论：传统版别研究是无所谓的、缺乏科学意义的呢？回答当然是否定的！“版式研究”主要是反映与“模钱”有关的情况，对攸关宋代钱币史记事编年的“钱监”和“炉次”活动情况进行科学的考察，还必须借助另外的渠道——“版类”和“版型”研究层面来进行。“版类”和“版型”是从“版式”及“亚版式”中概括浓缩的纲目，相互间存在着从属的纽带关系。没有“版式”和“亚版式”方面的研究及其成果积累，“版类”和“版型”研究的许多课题将是很难攻破的。相辅相成、相对并列，正是其间盘根错节、对立统一的关系体现。片面的鼓吹某一层面的研究作用，或极端的否定某一层面的研究成果，都可能使整体研究工作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版式”，是人们熟知已久的名词概念；“亚版式”，笔者新近提出，顾名思义是属于版式范畴的更细微变化的概念；“版类”和“版型”这两个名词，近十年来已屡见不鲜，只是各学派所赋予的概念界定不尽一致，笔者引入的是考古学里的“标型学”内容。在这里，规定：“式”的内涵和外延等同于传统宋钱版别研究中的“版式”的“式”，不表示标型学中原有逻辑序列的早晚关系；“型”不仅仅是某一相同形制的版式系列子集，而表示同一造型艺术（含文字、型制和制作三方面因素）的系列子集；“类”不仅仅是某一特定钱文特征的版式系列子集，而表示相近造型艺术（同上）的系列子集的并集。这样，以钱文的书法艺术表现手法为主线，结合型制、制作等工艺特征为辅线。在钱币的品种之下展开“版类”、“版型”、“版式”三阶主要形式链接，并行开展相应内容的层面研究，期图从中寻找和积累解读宋代铸钱记事编年的第一手信息，把结果与古文献相结合，从而取得接近史实的重大性研究突破。以上立论是否正确，尚有待于进一步做实验性的具体考察报告来证明。提出闪念，供达者指教。果如是，不仅探明了一条新的研究途径，更重要的是为二百年来，呕心沥血精研传统版别学的先进者们找寻其研究工作具科学意义的圆满答案，不致使无数人的心血白费，或被盲目的狂热者越领越远，或被愚昧无知者视为不入正途的左道末技。至于“类”、“型”何以能够反映监、炉的历史信息？宋钱各时各地之监或本监各时之炉冶，其型制、制作随具体情况而变化，往往无定式；钱文的书写安排也视时而定，无一成不变的定式。但相对而言，一个模具匠人长期形成的个人书风，是很难改变或被人神韵十足的摹仿的。有现代刑侦学的“笔迹鉴定”原理，以及书法理论中的“骨气论”、“神采论”等可资佐证。传统的版别研究只有与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的科学研究方法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时，才能够找寻出充满生机的前进方向。

四、版别的划分与命名宋钱版别之变化繁杂居历代货币之冠。造成这众多版别产生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宋代社会对货币需求量的激增，以至钱币鼓铸规模达到历史空前的地步。具体造成这种情况的产生原因是，由于钱币铸造机关（在宋代称“钱监”，北宋末期一度称“铸钱院”），在生产实践中所采用的钱币铸造工艺（当时已采用了翻砂法铸钱，泉界俗称“母钱翻砂法”）特点所决定的。翻砂法铸钱时为安放第一批实用模具（印范母钱）组合，需要使用一块木制的工具托板（现代的翻砂铸造仍旧采用，铸工称之为“底板”），铸工在此板台上才能进行砂型造型操作，而后才会在几道工序之后生产出合乎设定要求的子铸件（金属铸币，俗称“子钱”）。反映子钱特征差异的概念集合——“版别”，正是通过上述安放在托板上的具体内容差异而产生的，“板”、“版”同音相通，盖因此而得名。对宋钱的版别进行正确的“划分”和“命名”，是版别研究必不可少的两大步骤。“划分”，是按照宋钱的文字、型制和制作的类型特征进行分门别类的处理，使繁杂的宋钱版别变得门类分明。“命名”，是根据“划分”的结果，运用所涉及的相关学科知识，赋予指定的具体版别以易于识记的系统名称。此外，尚存在“归类”和“排序”等另外两个重要步骤。无论是“划分”与“命名”，还是“归类”与“排序”，都是围绕着宋钱的书法艺术、造型艺术及工艺特点诸方面展开进行的。原理相同，工作开展的着重点却是各有偏重。概括地讲，“划分”与“命名”属于基础性的资料整理；“归类”与“排序”属于深入性的资料运用。前者比较简单，属于感性认识的剖析研究，重在考据；后者较为复杂，属于理性认识的归纳推理，重在演绎。这四个步骤之间，既各自独立，皆有一套自成体系的研究方法，又互相渗透，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不可或缺，也无法取代。其中，“划分”存在的最为古老，在宋钱研究尚未形成专学时早就存在着传统的版别划分，只不过没有像今天这般区分得入微。“命名”存在至今也有二百年了，宋钱由初始化研究步入系统化研究不久即出现了相当完善的命名方法。“归类”是个新概念，近年使由模糊认识逐渐形成理论认识的定位。“排序”，百年以来虽屡见进行，但有很大的随意性，并非科学意义上的严格规范。如果把“金属”视为“质形”的载体，钱币的“型制”、“制作”就像是“质形”的框架，“文字”则是“质形”的具体内容。“研究版别”也就是要对内容——“文字”作主要的研究，框架——“型制”、“制作”作辅助性研究，至于载体——“金属”则是属于钱币的“品种”范畴或金属史的“金相学”研究领域里的事情。之所以要以“文字”为主要研究对象，是因为宋代铸钱由各地钱监分工共同完成，地域性工艺特点极强。地方模具工临摹的诏颁钱样（部颁式样钱），其型制、制作随炉次安排变化，唯有钱文的匠心独运各成独自的风格一脉相承。这种在有意无意间留下的书法瑰宝，正是我们区分版别类别和认定铸币监别的第一手可视查信证。我们对铸币文字的考察主要从钱文书法的“局势”、“字势”和“笔意”艺术审美判断等三个方面分别进行。“局势”反映了钱文整体上“布局”的“黑白之趣”；“字势”反映了钱文“结字”的“态势”结构；“笔意”反映了钱文“笔画”的“线条”形态。通过对“布局”、“结字”和“用笔”等技法的艺术进行综合考察，结合钱文书法的“骨气”、“神采”、“情趣”等艺术论的感受和评定，从而获得主题性的感性认识。并依此完成第一个阶段性的划分，姑称之为“分类”。此后，考察铸币的型制、制作共性特征，进行第二个阶段性的划分，即为“分型”。按照a，钱径与厚重；b，穿孔；c，面外缘与面内郭；d，背外缘与背内郭；e，背地张、面背轮脊、背纹等内容，逐项考察，获取共性特征的可读性数据（宋钱版别研究要求使用非实测性的标尺数据，而以等同功用的专用名词术语替代）。常规性版别研究至此地步足以达到目的，不需要进一步再往下深入划分。专业性版别研究目的要求比常规性版别研究更为具体。通常是在探索“炉次”的安排、“钱模”的分组使用，以及“对钱”的“准对品”、“绝对品”组配等类似性质的课题研究时，需要深入展开更进一步的“分式”和“分亚式”划分。划分的方法原理和以上两个阶段性划分相同，虽是重复的划分，但更为细致。具体情况复杂，非抽象性地简单概括所能言赅。长期以来，泉界一直是师徒口传心授，或个人领悟揣摩，见于文字下的理论指导和探讨如凤毛麟角，林立的学派门户导致难有一个统一的“法定”。表象上看起来似乎是几近共识差别毫厘，实质上的隐性认识距达千里。譬如研、集、商三界都强调重视版别，由于研究理念的不同，其业界认识不协调的结果已是一例；再如同一版别钱在不同的宋钱工具书中尚且名目不一，难免一知半解者草草发表的文章中会随便妄定版名了；还有对钱的组配中存在的含糊和错乱情况等等，不一而足。故该部分内容略而未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文字争端和造成研究混乱。倘有机会，或可在介绍“划分步骤”和“命名方法”的专文中再议。在完成划分并确认其正确无误后，要做的就是给每一个划分结果适配版别名称。版别命名之复杂人所共知，这里只能做简单的介绍。“命名”就是给版别起个好名字，不是进行版别特征的具体描述，“简练”是首要遵循的原则。视划分的具体情况，按单重式或二重、三重、四重式（最多至此）复合结构起名，字数限定十二字以内，谴词用字反复推敲。第二个原则要遵循“准确”，力求突出欲诉求的内容主题。如是对钱系列，则应充分兼顾到组对中最为显著的版别特征。“系统性”是第三个应遵循的原则，不仅组对要成系统，同式、同型、同类间名称也要成系统，更重要的是必须通盘考虑独立品种间、整个朝代系列品种的系统性、兼容性、兼顾性。尽量使用通名，减少采用专名，以最少的词汇量达到完成易于识记的命名宗旨。还一个重要的遵循原则是“约定俗成”。命名的目的是为了方便识记，沿用已久的版名历经检验，证明还是能够适用的。除非违背了“简练”、“准确”、“系统性”及“韵仄”、“逻辑性”、“文化背景”、“时代背景”等原则性情况，而且必须做必要的修改者方可改动。常规下，即便是错误的命名，只要无关大局，也应一例沿用无需篡改。其它还有若干项原则性解释，均未上述四项原则重要而基本。此四点在使用旧有版名和设定新版名时自然能体会到。总之，宋钱版别的“出谱品”恐怕要比“在谱品”更多，版名（尤其是新发现品）也不是非要等权威人士来论定的，人人都有权力去首定它，关键在于所持的态度是“科学命名”还是在“瞎胡闹”。态度只要端正，定错了也无妨，及时纠正过来便是。瞎胡闹要不得，会害人误己的。“划分”与“命名”的关系。“划分”是隐性的思维过程，在后台进行；“命名”是显性的定论成果，在前台发布。把“划分”思维整理成程序化文字，可验证“命名”的正确与否；“命名”的接受认可是对“划分”工作正确的褒扬。两者都是在对相同的考察对象上的具体特征“形质名”的前面或后面缀加能够区别形状、状态、程度、位置、位移等递差性形容词、副词修饰，从而达到具体工作的完成，为下一步研究作准备的必要过程。因天资愚钝，笔者饱尝了研集宋钱时在实践和认识上的曲折坎坷，深感学科研究方法论存在的重要与必要。相对而言，古泉方面可能还数得上宋钱研究发展的程度比较系统、标准。尽管如此，仍觉得缺乏明确的科学方法作指导。可想而知其它朝代钱的研究状况是如何的情况了。我们已感觉走得太难，那么若干年后的人们继续研读又将是如何的艰辛呢？即便我们现阶段能力有限，不至于立意悠远一劳永逸，但求致用还是有余的，总比都在黑暗中摸索要略微好受一些。是故，宋钱研究学科理论框架的建立迫在眉睫，应当引起和牵动同仁们重视和参与的一桩凡人小事，不必要抱着等到某天在古书中翻出《宋钱秘笈》，或者非要等某位学术权威跳出来指点迷津之类的幻想了。否则，就让我们大家一同在黑暗中稀里糊涂地走下去吧！

叹为观止. 这几篇文章算是把版别研究的意义和方法彻底讲透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1-6 1:58:42编辑过]

好文章学习。

这才是真正对宋钱有研究的学者风范~~~

好好学习

受益匪浅!

jingc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