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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齐庚先生藏有一枚很特别的龟鹤齐寿钱,如图1所示。龟鹤齐寿本不算得很稀少,但能到宋代的也不多,钱文吉祥可喜,对于懂一点古物的人来说还是颇堪玩味的,当年周作人苦雨斋中,就有一枚与凤皇三年古砖放在一起。这枚钱的特别,在于钱面另有四个小字,究竟该怎样读,是“我见偷样”呢,还是“我儿偷样”,尚待辨析。
齐先生引用了薛涛《试新服裁制初成三首》中“春风因过东君舍,偷样人间染百花”句,来解释“偷样”二字,那是不成问题的;即使没有这首诗,“偷样”的理解也不致有很大的歧见。“见”和“儿”就不一样了,齐先生是主张读如“我见偷样”的,这在文字的用法和阐释上都可通,但从书法的传统而言,我是主张“儿”字说的。古时“臼”常常写作左边一竖右边一“日”或“目”,例如黄庭坚(图1)、吴说(图2)等人尺牍。钱文上也不时可见,如“天降麟儿”(图3)、“儿孙绕膝(图4)”;今天简体的“旧”字其实就是繁体下半部的异体,“见”字则似未见类似写法。从钱文整体来看,书法比较随意;年代的上限或可到宋,向下则金元也不无可能。
“我儿偷样”似乎有点怪异,当然解释为对儿辈长命百岁的祝愿也讲得通,不过也不应以今拟古一律论之。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之三云:“今人呼父曰爹,语人则曰老儿,捐馆曰先子,以‘儿’、‘子’呼父习以为常,不怪也。”此外,“儿”字在从前还别有一种用法,意指俊爽之士。祢正平声言:“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那是表示对二人的推重而不是要占他们的口头便宜,惜乎在那个杀人不当回事的年代里,“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这三个另类人物都终于死于非命了。近代的名流柳亚子先生为人也是极聪明的了,然而诗人气质不免偶尔卖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顾盼自雄地刻了一方石章,文曰:“大儿斯大林,小儿毛泽东”。文革一起,遂成为侮辱革命领袖的铁证,老诗人虽已西去,可以不管洪水如何滔天,却可怜身后的家人浑身是嘴也没法说得清,很吃了些苦头之后,总该明白革命既不是请客吃饭,哪里还容得文人作态呢。
此字解作“儿”,则逆旋读便为“我偷样儿”,虽然符合当时的俗语,不过钱文是否那么早就口语化到如此程度或许还是个问题,作为一种戏读却也不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