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由于年少无知、好奇及调皮,我从母亲陪嫁的官箱中翻得一枚银元,该枚银元正面中间有一侧面正装头像,上书“中华民国”,下书“开国纪念币”;背面中间有“壹圆”,两边有麦穗交叉,上下有外文标识。好奇心驱使我瞒着父母查找大量的历史资料,但当时信息闭塞,各类著作、资料匮乏,这条线几乎无果,令我非常遗憾。后来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怀揣着银元,每晚睡前仔细端详,摩梭着厚重的人间尤物,每每任由思绪穿越:
是谁,曾用这枚币,买酒江湖中。
是谁,曾用这枚币,置产闹市中。
是谁,曾用这枚币,换得花数枝,赠与心上人。
真是岁月蹉跎,如水流逝间,物是人非,唯有这枚币长情般存在。
每每带着这些不解的疑问和无尽的感慨入眠,早上醒来时银元不是落在脑门、就是在胸口,或者是在枕边。这枚银元日日夜夜陪伴我度过了求知欲旺盛的少年时期。后来向一些爷爷辈的老人们打听了解,方得知是侧面正装头像是中山先生肖像,该枚银元称之为“孙中山像开国纪念币”。因为家庭的熏陶及耳濡目染,怀着对中山先生的无比崇敬,对该枚银元视若珍宝、爱不释手(如图1)。

2007年,因工作受邀去外地一家省级博物馆授课。课后,信步参观博物馆,在“近代机制币”陈列的版块中赫然发现陈列着一枚枚“孙中山开国纪念币”及各类银元,用四个成语形容当时的我绝不为过:惊为天物、语无伦次、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在馆长的娓娓介绍下以及查阅馆藏的相关资料,“孙中山开国纪念币”及袁大头、龙洋、船洋、坐洋、站洋、鹰洋等中外近代机制币,形象开始逐渐丰满了起来。这一天,也标志着我正式“沦陷”币海。
币海人生十五载,如晋陶渊明独爱莲般,十五载我独爱银元。在如诗如画般的银元世界里,可以陶冶情操,可以赏币交友,可以著书立说,可以洗尽铅华、阅尽人间百态。为了她,可以节衣缩食,踏访山山水水;可以乐居陋室,过着简朴生活;可以陶冶性情,以此淡泊明志;可以传承责任,让钱币流传有序。
刚入币海第一年,模模糊糊知道市场上有少数几家境外的评级公司,采用的都是“谢尔顿”70级评级标准(或称美式标准,也称数字评级法,其起源并盛行于美国,由William Sheldon于1949年出版),一枚钱币入盒后可以确保真假无虞。或许是有着接受的过程,或许大家相信自己的眼力,那时的人们喜爱裸币,那时的人们练就火眼金睛,那时的人们也用着古来而又时尚的方式进行着钱币流转:
网络交易平台上跟帖写着“确认”、“电话价确认”;
线下交易时“保真一辈子”、“不想玩随时还我”;
藏友间交流时“以币换币”、“以物换币、“临别赠币”、“特殊日子赠币纪念”;
那时候,没有微信朋友圈,彼此间联系全靠电话或网络,虽未曾谋面,但感觉自己闻名遐迩,处处被藏友记住网名;
那时候去全国各地都有神交已久的藏友热情接待。一杯酒,一枚币就可以打开话匣,毫不掩饰的收藏故事娓娓道来;全国币友一家亲,相聚恨晚因币缘。那时候,大家都用着满腔的热情去诠释质朴的情感。
自2010年开始,由于新兴力量的不断涌入及外部资本的加入,有赖于三方保真及客观公正的立场,钱币评级市场有了质地的飞跃,无数新人、投资人趋之若鹜,纷纷加入币圈,热情、猛烈而又盲目,市场呈现一片火热状态,在奇货可居、一币难求的状态里,直接推高了银元的价格。这段时期,三方评级业务也风生水起,在市场需求的进一步推动下,催生了多家国内的评级公司开业。
一枚钱币裸币价几百元,经过评级入盒后价格水涨船高是常情,一枚品相完美的钱币经过评级鉴定给了分数,常常可以溢价数倍、数十倍,乃至上百倍皆有可能。以“袁大头”为例,一枚袁大头好品裸币现今市场价在1,500元左右,按“谢尔顿标准”入某头部公司盒子的话,XF45的分数市场价已过3,000元,溢价一倍;若达到MS63分数,价格已轻松过万,溢价十倍;若评级分数到MS66及以上,溢价百倍也能轻松实现。可见,这是评级的魅力,单车变摩托,小鸭变天鹅,可不仅仅是一句商业投资神话。
投资伴随着投机,当评级业务在国内刚刚抬头的时候,在新型社交方式的作用下,藏友们的视野从网上转移到手机上,从线下转移到朋友圈。无数币商或投机者,深谙“谢尔顿”评级标准,充分发挥自己专业优势,大力钻研钱币品相的实现,为了入盒搏取最大利益,通过对钱币表面清理、清洗、养护、修补等手法,迎合评级公司的评级需要,为获得一个高分煞费苦心,殚精竭虑。客户有需求,市场有供给,三方评级业务一片欣欣向荣。
一枚钱币在流转过程中历经百年沧桑,特有的金属属性,在不同的环境下会呈现不一样的氧化效果,天然产生的如淡彩、五彩、黑彩、绿锈、红锈、结晶锈。另外,由于钱币在中国的特殊属性,官方、商业和民间又赋予它不一样的意义,如表示完粮纳税、信用及佐证意义的墨戳、钢戳,表示良好寓意的吉语贴纸。(如图2-5)




钱币因自然氧化和社会属性而产生的表面变化,这些是不符合“谢尔顿”评级标准的,因此采用“谢尔顿”评级标准的三方鉴定公司无论是国外公司,还是国内公司,可以入盒,但基本不会给分,仅仅是给予一个细节状态。
怎么办?自然环境氧化出来的各类包浆是不给分的,有特殊时代标志的印记是不给分的,有中国人表示良好祝愿的痕迹是不给分的,这些特有的中国元素是不给分的。为了入盒给分,我们是不是一定要洗掉绿锈、黑彩?是不是一定要擦掉墨戳、红印?是不是一定要撕掉贴纸、修补钢戳?是不是一定要清理得面目全非才能达到心仪的收藏标准?过去的十多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2020年4月,在疫情被初步控制的时候,因工作出差,我与因银元而深交十多年的好友刘先生相约齐聚杭州,刘先生与我虽相隔千里,但我们俩有着共同的爱好,相似的银元收藏入行经历,共同的传统价值取向,还有那股特别钟情于中国特有元素的精气神,让我们良师益友般地共同走过收藏路上的风风雨雨。在杭州相聚时,我们把酒问月、彻夜长聊,相似的经历与相同的困惑有着共同的话题,彩浆、绿锈、墨戳价值如何确认,是不是一定要清洗掉才能有更大价值?钢印是不是一定要修补才能有更大价值?贴纸是不是一定要撕掉才能真正体现价值?是不是一定要去中国元素才能有更大价值?终了,一个清晰而又自豪的念头产生了:做中国人特有的中式标准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