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直读五十不平凡的命运
梅山访泉记之55
我得到一枚咸丰重宝当五十直读钱，黄铜质，正面文字“咸丰重宝”，背面左右两边为满文“宝泉”，中间从上到下为直书穿上“当”穿下“五十”。由于以前从来没有谁见过，可以肯定马定祥、郑家相、王殷嘉这样的大师都不知道有这种钱币，相关研究书籍如张絅伯的《咸丰大钱考》、马定祥的《咸丰泉汇》、远藤龟松的《图说咸丰大钱泉谱》、齐宗佑的《咸丰钱的版式系列》皆不载，检索《清文献通考》、《皇清经世文编》、彭信威的《中国货币史》等，无这个钱币的蛛丝马迹，多方搜寻得知目前没有任何文献资料可以查证，因此若拿这种钱给人鉴定，一般都会断定其为“臆造”，甚至断定为“伪造”。
上世纪五十年代，西安一位泉商持一枚直径66毫米、重96.15克的特大型银质半两钱出售，古城藏家思量：先秦怎么会出现银币？这么大的银币有什么用处？哪些文献资料可以佐证其真实性？因为不可考证，几乎全都认为是仿品，无人接手。后被马定祥先生冒险高价买下。经罗伯昭、孙鼎、李伟先等钱币大师共同观赏确定为真品，这才震惊泉币界。有趣的是，直到2006年嘉德拍卖专场，介绍这枚稀世珍品时，描述文字是毫无说服力的“好钱自己会说话”。
有一种被公认的“假银币”，正面为慈禧太后像环绕“光绪乙酉年造”，背双喜和飞凤。经过数十年，堂而皇之上了拍卖会高价出售。民国时期私人铸造的袁世凯像银元，以前都被称为“假钱”而被藏家拒绝，后来冠个美名“私铸”，立即受到追捧，收藏价格很快超过同时官铸真品。
有一种民国时期仿造的顺治通宝，文字呆滞，大小厚薄不一，粗制滥造的样子，以前在钱币市场被看作假钱而无人理会这种东西。2021年10月，古泉园地官方拍卖会出现一批这样的拍品，美其名曰“顺治花钱”。花钱者，玩钱也。官铸也可，私铸也可，没有真伪，只有新老，因此园地上这种钱币拍出比真品顺治高四五倍的价格。
相似的现象何止这些，这是人们认知过程应该走的曲折之路。
现在再回到“咸丰当五十直读”：网上可查者唯一一枚“清代咸丰重宝宝泉局当五十直读样钱”，描述为：仅见，杜纯旧藏，直径56.6mm*厚度4.9mm；
后面附加说明曰“试铸情况产生于钱币铸造之初，每次铸币需上呈样钱送审合格后才可依据样钱形制铸造钱币。此版式尚为首见。观其穿口为典型雕母未开穿直接尝试翻砂其子钱来交于上级审核。其铸造工艺也为典型雕母直接翻砂而铸，钱体硕大，厚重。
直读也是当时钱文计值的一种创新，且符合古代上下阅读方式。缘何没有发行，值得深入研究，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咸丰泉汇均有此类同系列的雕母，试铸样钱。且据考有雕母在博物馆，极美品”。
对互联网上面的东西，人们自然持怀疑态度。从此片看，铜质差，文字呆板，软弱无力，包浆浮，火气重，稍有经验者即能判定为一眼假。帖子文字描述不精还在其次。要证明此钱之真，有贴不如无贴。
我回忆得到时的情景：三年前，本地一位专门下乡淘宝的玩家老杨，偶然在一家老旧的废品收购站看到一枚毛边的大铜钱，夹杂在一堆杂物之中，钱文“咸丰重宝”清晰可辨，他知道我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知道拿来能赚到我的钱，于是以废铜价格四元钱买下。
老杨联系我以后就约定去上梅某古玩店见面。谁知在我赶到之前，他喜欢上了店主的一枚小型清代八卦铜镜，心想铜镜能让他赚更多的钱，就用咸丰与店主作了交换。
我依约到达时，老杨早就离开，钱币已归店主。幸亏店主也是朋友，我还有机会二手的货花三手的价格拿。
我携刚刚得到的直读咸丰去对面的张氏钱庄玩，张老板一见，也被它的奇怪吸引，提出高价买我的。我们是互相信赖的好朋友，只好忍痛割爱。于是拍下图片后又让给他。
回家看看图片，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后悔。查找书籍资料，很久才知道这样的书还没有印出来。金子当成废铜，到手的瞬间就已经失去，这种味道真不是味道。但希望还能有后悔药吃。
有事没事去张氏钱庄转悠，张老板对我客气异常，使我每次都不好意思开口。
后来听说老张对人夸口，这枚咸丰没有七十万元他不会出手，我就彻底失望了。
转眼三年过去，老张在长沙的事业兴旺发达，便把新化老店转让给他的亲戚老伍，而那枚我朝思暮想的咸丰当五十直读也随它的主人去了长沙，我的失望自然化为绝望。
老伍是我的老朋友，我去那里玩的次数也很多。
昨天，我一看他的柜内商品，大惊！原来咸丰直读又陈列在原处！
老伍解释：此钱摆在新化三年无人问津，到了长沙，开始也不被人看好，后来外省一位像我一样好奇心强的藏家花大价钱买去，请朋友看了，觉得有疑问，退货。老张是最重信守诺的君子，那天他对老伍说：“既然这个钱币不对，不要留着，给我到隔壁店子借一个铁锤来，我把他敲碎算了。”老伍转了一圈回来说：“没有借到铁锤，这样，我暂时带回新化玩玩，再找机会给你处理掉吧。”于是东西又到了这里。
我对老伍说：这个原来是从我手里经过的，在老张手里时我碍于情面不好说，既然现在这样了，我想再买回来学习。
老伍慨然答应：拿去吧！
本人几经周折、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之“咸丰重宝泉局当五十直读”，为毛边，斜开穿口，穿口也带毛，基本保持刚出炉的原始状态。直径61.44毫米，厚4.18毫米，重61.75克。铁锈色包浆自然入骨，文字刚劲有力，从穿孔看为祖钱直接翻砂铸造。把它发到园地的欣赏讨论区，立即有三个人跟帖，一个认为真品：“穿口典型，包浆厚重，五十直读，试铸性质，难得好钱。”一个直接说为假，一个认为可疑。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特殊钱币出现初时，是不可能被人人认可的。
据最初的卖家老杨云：涟源杨家滩杜老子，祖先为宝泉局铸造师，据说最初计划铸造咸丰当五十大钱，雕母就是直读，送呈时有主管者认为直读有“江河直下”之嫌，寓意不祥，予以否决。因此所有咸丰大钱都改为横读。而杜氏工匠舍不得雕母之精美造型，乘管理松懈，私下造一枚玩耍，又害怕被人发现，来不及加工修理，匆匆忙忙把毛坯带回做个纪念。至于咸丰直读钱的相关文献资料，本来就是朝廷机密，随着大清灭亡，早已无人知晓。百余年过去，杜家后人不守祖业，这枚祖先冒着极大风险铸造的咸丰钱币最终流落到与废铜烂铁为伍。
不管老杨的故事是否可靠，但此钱之文字、包浆、铸造工艺，皆符合当时历史真实，非网上那枚可同日而语，却与银质半两、慈禧银币似乎相同可比。
“雀啄复四顾，燕寝无二心。量大福亦大，机深祸亦深”。古钱辨伪不能太大意，更不能太刻薄。假货横行可恨，冤枉真品可惜。评级公司假货入盒是要赔偿的，而真品被拒绝入盒却可不负责任。评级师为逃避风险，“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许一个漏网”，往往指真为伪。真正的收藏家决不会依赖这样的评级师，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对此类泉品的态度是：即使它价值连城也不忘乎所以倾家荡产追求；即使它一文不值也不挥舞铁锤一棒子打死，因为它见证了一段特殊历史，见证了一番收藏经历，见证了泉友间的深厚感情，它是很好的学习品、研究品、趣味品，从这个观点来看，这枚咸丰宝泉局当五十直读，总有一天会遇到它的更多“知音”。现在即使有一万个人说它不对，它也是无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