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花钱的性质与鉴别
天天快乐
不集花钱，对花钱知之甚少。去年底，承蒙义和泉苑浪淘沙站长奖给我一本《首届中国花钱研讨会文集》，才对花钱的有关知识有了一个学习和了解的机会。这先要感谢浪淘沙站长和泉苑诸君了。正因为这样，这次接到了参加义和泉第二届花钱学术研讨会的邀请函，才能够“呀呀学语”，写出一些对花钱的初步认识，以就教于各位花钱大家。
一、 关于花钱的性质与特征
什么是花钱？接触花钱，这是必须首先要认识的问题。花钱就是厌胜钱，这已是泉界的基本共识，而且也是权威辞书的解释。至于厌胜钱的性质，有的辞书解释为：“铸成钱币样式的吉利品或避邪品。”注（一）上海出版的《简明钱币词典》则认为，厌胜钱是属“压邪取吉性质的非正用钱，多作吉庆、上梁、供奉、悬挂、佩带之用。又称压胜钱、押胜钱。” 注（二）
二者的意思差不多。但是，仅用取吉和避邪来概括花钱的性质，已显得内涵和外延不足。比如游戏类花钱如打马钱之类，是取吉的还是避邪的呢？风花雪月呢？无法解释。本人愚见，花钱是以金属铸造或制成并承载着丰富历史和民俗文化信息以及具有文物价值的钱币形艺术品。因此，花钱具有四大特征。第一，是中国深厚的历史文化的载体。首先是历史信息。花钱反映了古代、近代、现代的人们在想什么、做什么，信什么，敬什么，连接成了一条中国几千年来的历史文化发展轨迹。如儒、道、佛的发展轨迹，中国民族和民俗文化的发展轨迹等等。其次是文化信息。既有物质文化，也有精神文化，还有制度文化。狩猎图花钱反映的是古代人们的物质生产活动，即物质文化。地藏王救母花钱反映的是精神文化即社会道德问题。著名的胡主宴乐图花钱，传递的仅仅是一次宴饮的信息吗？地位显赫，等级森严，服饰华贵，场面宏大。既可能是当时中国少数民族的宴饮，也可能是来华外国人的宴饮。既是一次非汉民族的宴饮，又是一次上层贵族的宴饮。这里既有礼仪制度，又有民族风情饮食文化等等。一枚小小的花钱，折射出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变迁。第二，是中华民族独特民族文化的载体。花钱带有中华民族文化的显著特点。比如，很多花钱都是以龙为主题图案的。龙是什么呢？学术界认为，“龙是中华民族崇拜的图腾 ，是民族精神的象征。”（注三）。依本人拙见，龙是汉民族亦即整个中华民族的族徽，在华夏民族的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新石器时代的红山玉龙，就是远古先民崇拜龙的最早物证注（四）。齐庚老师的汉代单龙镂空花钱，应该是年代较早的龙图腾的花钱艺术品。在中国人心目中，龙是庄严的、威猛的、吉祥的、美好的。在中国封建社会，人们把最高统治者皇帝习惯上称作真龙天子。皇帝穿的衣服上由于绣有九条五爪金龙而称之为龙袍。皇帝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地位，享有人间无与伦比的尊严，这时的龙，就是庄严的龙。小说《西游记》里描写龙呼风唤雨，法力无边。老虎是世间的猛兽，谁能与老虎为敌呢？人们常常借助于龙，所以，汉语里就有了龙争虎斗的成语。在这里，龙是威猛的化身。有个笑话，也很能说明问题，据说，到澳门旅游，导游都要带去游览葡京赌城。到了赌城门前，导游就要问：“你们谁是属龙的？”参观赌场跟龙有什么关系？导游就会向你解释：葡京赌场的正门设计的象个老虎嘴，属龙的人可以从正门进去，不是属龙的人只能从后门进去。因为澳门人非常迷信风水，他们认为，只有属龙的人，才能同虎正面交锋争斗。不是属龙的，进了老虎嘴，就像肉包子一样，一定是有去无回，赌运一定非常不好。从这里，也足见龙的威猛在赌场之一斑。龙又是吉祥的象征。一对年青人，从互相爱慕到走上婚姻的殿堂，到了最幸福的时刻，这时，人们就用龙凤呈祥来表示最真诚的祝福。这种题材的花钱，也不少见。有时候，龙又用来表示对美好事物的赞美。如形容一个人的草书自然流畅，灵活飞动，常用龙飞凤舞来赞美。所以，带有龙的图案的花钱是民族文化的载体。第三，是我国丰富的民俗文化的载体。民俗文化是人们在日常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中，通过语言、行为和心意传承各种民俗事象的文化。包括劳动组织、操作与技术特点，宗教信仰，年节，人生礼仪，赛会，民间文学，艺术活动等等。花钱显然是通过心意来传承着某种民俗事象。比如：“老子讲经，”“张天师捉鬼”，传承的是道教文化：“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传承的是儒家文化。“揭钵图背生肖”传承的则是佛教文化等。天下太平，福、禄、寿、喜，金玉满堂，五字登科，长命富贵，状元及第、一品当朝等题材，表达了人们长期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再比如“风花雪月“花钱表现的题材则是性文化。在古代，受儒家文化的长期影响，人们的性观念比较保守，不像当代这样开放。而且青年男女15岁左右就结婚，不成熟也不懂事，也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的性教育，所以，结婚的时候，就送一个“风花雪月”的花钱来进行引导。应当说，“风花雪月”花钱是古时对青年男女进行性教育的最早工具。第四，是具有文物价值的钱币形艺术品。是否具有文物价值，那要看花钱是否具有历史价值、科学价值和艺术价值。花钱既有象钱的，也有象币的，所以是钱币形艺术品，也是它能作为泉币学的一个分支的重要原因。先从历史价值来看，花钱产生的历史很早。据齐庚老师考证，花钱最早产生于汉代，这有它的“汉代单龙镂空花钱”为证。汉半两、新莽大泉五十也都有花钱存世。由于花钱历史悠久，在研究民族文化和民俗文化史、道教史、儒教史、佛教史时，花钱都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其次，再从科学价值来看，花钱是铸造或机械锻压而成，因此，是研究我国铸造工艺、冶炼工艺、锻压工艺发展的重要实物依据。再从艺术价值来看，一枚花钱，本身就是一枚精美的艺术品。文字花钱，表现的是书法艺术，图案花钱，展示的是绘画艺术，形制花钱，凸显的是造型艺术。因此，说花钱是艺术品是恰如其分的。
二、 如何鉴别花钱
收藏花钱，收藏者首先遇到的难题，就是如何鉴别花钱。可以说同古泉币一样，花钱的鉴别问题同样困扰着广大的花钱爱好者。本人仅过手几十枚花钱，下面，仅就接触到这些花钱所遇到的鉴别问题，谈几点粗浅认识。
第一， 关于“花”与“钱”的关系。花钱不是钱，只是因其具有钱币的形状而有了钱的称呼。但是花钱的内涵和意义不在其泉而在其花。基于这样的认识，在“花”和“钱”的关系问题上，有三点应当重视。其一，花钱不是钱。把花钱当成钱特别是古泉币是对泉界的一大误导。因为花钱从来就不曾履行过货币的任何职能。花钱不具有价值尺度，没有充当过交换媒介，也没有成为流通手段，更不可能充当国际货币。而且，把花钱作为财富而贮藏的例子也极为罕见。现在常见之于报道的出土钱形物多为古钱而非花钱就是一个明证。其二，花钱是泉币形艺术品。钱币形艺术品应当是花钱的本质。就象当代把火车头外形造的象子弹而仍然是火车头的道理一样。前些年，上海国拍就把一些后铸的古泉币以艺术品的名义标价拍卖。我认为这是非常明智而又无可非议的做法。艺术品既有古代的，也有近代的，更有现代和当代的。即使是一枚伪泉，可以说它是工艺品，但不能称之为古泉，因为不具有文物价值。其三，花钱和古泉币所承担的社会职能二者各异。古泉币曾在社会经济领域充当货币并行使货币职能，花钱则主要在社会文化领域起着传承历史文化、民族文化和民俗文化的作用。齐庚老师认为，镂空钱有的可能是一种佩饰，有的更具图腾形象注（五），这是极为精辟的见解。为什么要佩饰？一是作为装饰品，二是一种宗教信仰的标识。道教信徒可能佩道教图案花钱，佛教信徒则佩佛教图案花钱，无非是表明了他们所信仰的宗教的流派。三是地位的象征。如封建朝廷作为赏钱的宫钱，谁得到了就是一种荣誉和地位的象征。
第二， 关于“到代”和“断代”的关系。中国的古泉币大多都有文字和年号，行使货币职能只存在于特定的历史时期，因此，判定古泉币的真伪，首先面对的问题，就是是否到代的问题。花钱则不同，除了少数有文字或纪年外，大多数都只有图案。而且同一题材的花钱，历朝历代都有生产，究竟到哪个代啊？问焉不祥。因此，鉴别花钱面临的首要问题是断代。但是，许多花钱发到网上讨论，首先看到的评论就是到不到代。这是受了鉴别古泉的思维定势的影响，机械的、教条地套用了鉴别古泉的方法。应当看到，花钱与古泉币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联系表现在：其一，生产工艺基本相同。如铸造工艺和锻压工艺。其二，使用的材料基本相同。大多为青铜和黄铜。古泉币的用材更为广泛一些。其三，同一材料在同一时间和相同环境下所形成的表面附着物基本相同。其四，同样具有文物价值，同样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五，同样具有经济、收藏和研究价值。区别在于：其一，二者性质不同。古泉币是具有文物价值的历史货币，花钱则是具有文物价值的钱币形艺术品。其二，作用不同。古泉币是钱，从古代到现代，分别在不同历史时期行使着货币职能。花钱则主要对历史文化，民族文化，民俗文化起传承作用。其三，产生的途径不同。古泉币体现的是历朝历代的国家意志，实行有计划的生产，大多数情况下，私铸被认为是一种“违法”行为，要冒杀头或坐牢的危险。花钱大多应是官民结合的产物。即既有官铸，作为一种创收手段，又有民铸，作为民间匠人的一种谋生之道。铸造和制造的数量由供需情况来决定。其四，承载的信息不同。古泉币主要承载的是社会经济信息，花钱则主要承载的是社会文化信息。其五，作用的时间长短不同。古泉币只在其产生或存在的年号内行使货币职能，过期大多数改作他用或进入收藏领域，发生作用的时间相对较短。花钱从其“出”生之日起，其作用不受朝代更迭的影响。同一题材的花钱，可以连续生产，代代传承。如：图腾类花钱，宗教类花钱，吉语类花钱，生肖类花钱，游戏类花钱，秘戏类花钱等。所以，古泉币的主要问题是到代，花泉的主要问题则是断代。
第三， 关于花钱的“真”与“伪”。关于花钱的真伪问题，泉界目前仍存在着较大的分歧。基本的看法有两种。第一种看法，花钱有真伪。持“到代”说者基本上属于这种看法。第二种看法，花钱无真伪。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是唐石父先生。这里，把唐石父先生关于花钱无真伪的论述引述如下：“旧时学者，把打马钱、撒帐钱、吉语钱、画钱、镂空钱等，都归入厌胜一类，这类钱都与流通货币无关，因具有钱形，才被古钱家所收藏，著书时别为一类。它们铸造虽有先后、早晚之别，文字、图画又常互相因袭沿用，有的一翻再翻，仿佛《淳化阁帖》一样，虽然历次屡经翻刻仍旧称为《淳化阁帖》，收藏家只选旧刻、旧拓并不加以“伪刻”之名。厌胜类的钱不论其时代早晚，铸造精粗，都有人收藏，也未有伪钱一说，可见厌胜钱是不分真伪的钱。”注（六）本人认为，花钱应当是不分真伪的钱。其理由有三。其一，花钱的性质具有独特性。花钱是钱币形艺术品。特殊性一是无作者，二是长期大量复制，三是具有民俗文化的历史传统。其二，花钱的生产具有反复性。同一题材的花钱，历朝历代都在复制，能说前代人翻铸的就是真品，后代人翻铸的就是伪品吗？其三，花钱所表达的文化信息具有传承性。如老子讲经、揭钵图等，反映的是宗教信仰问题，这种宗教文化具有历史继承性，能说古代人信的佛就是真的，当代人信的佛就是伪的吗？其它题材内容的花钱也是一样的道理。其四，现代花钱仍然具有文物性质。1982年，全国人大常委会作出一项决定，把“文革”用品界定为现代文物。对于钱币形艺术品的花钱，这种做法也是可以借鉴的。其五，花钱的“年龄”和文化内涵及存世量决定它的科研、收藏和市场价值。一般来说，“年龄”大的，文化内涵丰富而又稀少的花钱，当然其研究和经济价值应大些。就和银行存款一样，长期存款和短期存款的利息当然不应当一样。在花钱鉴别中，还有一种做法是值得商榷的。即以一种版别的花钱为标准，去界定其它不同版别相类似题材花钱的真伪，其结果只能是滥杀无辜。因为，版别就是差异性。本人曾作过试验，用同一枚钱打了很多版拓片，由于每次用力轻重、着墨多少都不相同，经仔细比较，竟然没有两张拓片是完全一致的。母钱铸子钱就像生孩子一样，一母生九子，九子能做到长相都完全一样吗？只能大致差不多，何况花钱呢？
三、 关于花钱文化内涵的发掘
花钱由于大多数是以图案为表现形式，很多花钱的图案所表达的文化信息尚未完全释读出来，而花钱的文化内涵也远比一般的古泉币要深刻而广泛得多，很有进一步挖掘之必要。
第一， 要创新花钱的概念。随着社会的发展，过去长期沿用的花钱概念已经落后了。中国钱币学会姚朔民副秘书长在“首届中国花钱研讨会”的贺辞中已经明确指出了这一点。过去的花钱概念，偏重于花钱的起源和最初的功能，定性偏窄。从花钱产生以来，由于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进步，受社会实践和社会意识的影响，花钱也在不断扩展其内涵和外延。象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如实地反映了社会的历史变迁。中国汉语的发展似乎更能说明问题。有许多词的本义与引申义似乎已风马牛不相及。比如美字，许慎《说文解字》：“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其注云：“羊大则美” 注（七）。美字是由“羊”与“大”二字组成，所以，大羊就是美的本义。牧羊人把一群羊养大了，就是他心中最美的事情。可是，如果你今天碰到了哪一位漂亮女士，恭维她说：“啊，好大的一只羊！”她觉得你是在赞美她吗？因此，对花钱的性质，必须坚持与时俱进，大胆创新，打破前人的束缚，赋予其新的生命和意义。
第二， 深入挖掘花钱的文化内涵。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是作为钱币形艺术品的花钱的最为显著的特征。因此，“玩花钱”就是在玩文化。”玩文化需要有文化人的广泛参与。如文博部门，高等院校的专家学者，有关专业的在校大学生，专事花钱收藏整理的收藏家等，共同来重视、发掘、整理、研究、繁荣花钱文化。泉界很多人都说，一枚花钱就是一个故事。生动而又准确地表述了花钱的文化特征。把花钱上蕴涵的神话和民间故事全部破译出来，编成一本图文并茂的花钱故事大全，无疑将是一件十分有益的事情。既会受到泉界的广泛欢迎，也会在广大青少年中普及花钱文化发挥重要作用。花钱的内容异常丰富，可以借鉴古泉币专题研究的做法。学思堂、齐庚老师开展花钱专题研究已取得丰硕成果，必将对花钱的收藏与研究起到导向作用。
第三， 深入挖掘有关花钱的史料和文献资料。
解读附着在花钱上的文化信息，必须在挖掘有关史料和文献资料上下功夫。文学史方面，如《山海经》，魏晋南北朝的志怪小说，唐代传奇，宋人话本中的“烟粉灵怪”，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以及后世的《西游记》、《封神演义》、《聊斋志异》等等。另外，就是有关的宗教文献。弄懂道教花钱，离不开对道教文化的深刻挖掘，解读佛教花钱，离不开对佛教文献的深入研究。只有充分收集和研究了有关题材的文献资料，才能对这类题材的花钱做到一目了然，做出令人心服口服的解释。
总之，花钱是一个庞大的体系，文化博大精深。但是，只要找到了入门的钥匙，就一定能进入一个新的异彩纷呈的广阔空间。
以上只是个人浅见，说错处，请方家指正。
注释：
注一：成志伟《收藏词典》第40页。知识出版社出版发行，1994年10月第二版第二次印刷
注二：孙仲汇等编《简明钱币词典》，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1991年1月第1版，1991年3月第二次印刷
注三：1999年版《辞海》第682页
注四：梁白泉主编《国宝大观》第11页，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1990年8月第一版，1992年4月第7次印刷
注五：刘春声《中国古代镂空花钱概论》，《首届中国花钱研讨会文集》第19页
注六，唐石父主编《中国古钱币》第462页，国家文物局主持，文物博物馆系列教材，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2003年1月第三次印刷。
注七，许慎《说文解字》第78页。中华书局出版，1963年12月第1版，1981年6月北京第6次印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