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纪事
收藏都想捡“漏”，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弄不巧上当受骗，反让别人捡你个漏！洒家看来，捡漏要有眼力、气魄，还要靠一点机缘。讲几个身边的故事，希望泉友们从中得到启发。
一、古董误残生
“陈大师来了，……陈大师给掌掌眼！”每逢集市，摆摊小贩们一大早候着。看见陈老头徐徐走来，争相与他寒暄，——又上买卖了！陈大师第一次“捡漏”：有人500块卖他一件汝窑双系罐，过几天又拿来盖子，卖了2000块，——明明是个套，还以为天大的缘分！
大师姓陈，名字不知，花白头发，一脸郑重，都呼他大师。陈大师退休后在城里安了家，成为地摊上的常客。陈大师鉴宝装备齐全：放大镜、强光手电、吸铁石……等等，还有几本拍会图录，地摊上三块、五块淘的。遇到书上相似的货，陈大师“鉴定”半天，以300—500元拿下，他家里全是这类“宝”！
陈大师的退休工资，子女们孝敬的节礼钱，都用于古董收藏，雄心是建一家私人博物馆。陈大师生活俭朴，骑一辆破自行车，夏天一件旧西装，冬天一件老棉袱，从没换过行头。不管老伴骂，还是子女生气，陈大师我行我素，照收不误，报纸包着，纸箱装着，堆满各个角落，珍贵的很！
陈大师的瓷品是鬼谷子下山、永乐款将军罐，官哥汝钧定五大名窑齐全；玉翠是和田羊脂、缅甸祖母绿；书画是齐白石、郑板桥一路，每件都价值连城，“值几千万，上亿！”他很笃定地说。我劝他卖件换个小轿车，陈大师“舍不得”。有时，他也摆几件东西出摊，惜无人问津，陈大师说：“小地方，没懂行的！”陈大师曾抱着几件宝贝去“华豫之门”赛宝，专家没上手便说“赝品、新货”，陈大师争辨：“你连放大镜都不用，你看气泡呀！”专家说：“一眼假，用不着放大镜！”陈大师力争：“这发色……这造型……这釉水，怎么能假？”专家不再理他，说“下一位！”陈大师很生气，骂声“狗屁专家”，愤然离去！
陈大师仍经常蹲在地摊前看货，让人心里泛起一丝悲凉。——古董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玩的，尤其是人到老年，眼神和心智都不济的时候。
二、趟乡淘着宝
十年前，朋友和趟乡师傅去铲地皮，骑自行车几十里地，来到黄河边上偏僻小村。趟乡的收“老票子”，他收铜钱，打听村里谁家有“老物件”。
“俺家有架纺车，要不？”“没法拿，不要！”“俺家有个老石磙，值多少钱？”“不值钱，不要！”朋友看中了抽烟老汉的翠嘴子，人家说“祖传的，不卖！”另一位老汉拿来枚咸丰大钱，要50元。朋友正想议价，旁边的人却搭话，“这钱个头大，100块也值！”“你舍得卖，你儿媳妇应不？”七嘴八舌一议论，老汉讪讪地把钱收回去，买不成了！
半晌没成交，围观的人三三两两散去。一位老婆婆凑过来：“俺家有个破碗，要不？”朋友说：“好碗好价，破碗破价，拿来看看。”这只青花五彩碗，刻画四个八仙人物，卖掉的那只应是另外四个，只见造形古拙，神态可爱，碗心团龙凤，五爪龙，五色凤，祥云缭绕，饰以吉祥花卉图案，碗底“大明万历年制”款，——皇宫官窑！老婆婆说：“那是孩他姥爷当奉军时，从济南大户人家拿来的，当时是一对。前几年拿城里卖掉一只，这只坏了没人要。”朋友漫不经心地问：“想要几个钱？”老婆婆说，“给100块吧，要不有个豁，200块也不卖！”
朋友掏出100块钱交给老婆婆，同行凑过来，说“啥碗？我看看……”，朋友捏住碗底在他眼前一晃，说“一只破碗，看啥”，用报纸裹巴裹巴，塞进提包里，吆喝一声“还有卖老物件的么？没有走了”，边喊边撤，骑自行车夺路而去。
三、岁月掩真容
历代钱币林林总总，拥有一枚母钱是许多泉友的梦想。两年前，在集市地摊上，笔者竟有缘得到一枚宝泉当十母钱，侪身小城少数几个持有者之列，令同侪眼红耳热，自己也欣慰不已。
众所周知，地摊货以赝品居多，偶有一两件古物，也只是老普而已，所以很久不去逛地摊。那个周末的早晨，忽然心血来潮，要去集市上逛逛。街东街西，徜徉个来回，目无宝贝，正要打道回府，一老者上前打问：“要不要咸丰当十？”我一直喜爱咸丰当十，大小适宜，铸造精美，是古币赏玩中的奇葩。这些年好品相的少了，仍忍不住停下脚步。老者说，这两枚当十是老家迁坟挖出来的，真品绝无问题。接在手里一看，钱是不错，浓厚的铁锈糊住了文字，什么也看不见。其中一枚虽仅露半个“十”和满文泉脚，却已显出深峻霸气之相，字口刀切豆腐一般，干净利落，地章平整，穿口看不到。问价，每枚一百，不单卖！虽已打定主意，却说：“就这品相，太贵，两枚一百还差不多！”
老者收回古钱，一脸昂然不屈。我也故作不屑，缓缓离去。心里放不下，不远不近地跟了半条街。陆续几个泉友上手、问价，摇摇头，放弃！老者十分失落，转眼看见我，又过来搭讪。我要求120元买其中一枚，老者不松口，边和我聊边打电话，好象在问老主顾“多少钱可接……”。我咬咬牙，说160元两枚就要，老者还价180元，成交！拿在手里，心仍忐忑，那锈如不能清除，钱是白花，回家无法交账，免不了老婆骂我败家！泉友板砖愿意帮我清理，又怕清理坏了。我说：“大胆去洗，洗坏了不怪你！”
又到西街摆摊的日子，那枚当十的事忘的差不多了，却有店家在街头迎着，见面便上前打招呼：“你那两枚当十卖了呗！”“什么当十？”“你上集买的，让板砖清洗的。”“哦，我还没见呢。”“买了吧，都知道你180元买的，我给你加钱。”“那钱不值钱，卖它干嘛？”“卖吧，五百行不？”“不卖！”那钱肯定错不了，要不店家这么感兴趣呢？
板砖见我到来，拿出那两个钱给我看，其中那枚泉十，字口、内穿、外缘都经过精修，尺寸稍大，样钱以上，能达到母钱！没想到我这半瓶子醋，也能瞎猫碰个死耗子。真难为他，针剔醋泡，终还其真容，而另外一枚，却被泉友抢去，——幸亏没有抢到这枚母钱！当然，还有几位泉友惦记，后面的故事不讲了。
四、雄狮十八星
古董界有句话，叫“进对门、跟对人”，看东西有个实践的过程。商先生是乡镇退休干部，多年的人生历练，知道不能自以为是，他结交了几个玩收藏的朋友，跟着他们逛地摊、逛古董店，也喝茶聊天。他的诀窍“只买对的，价钱好说！”
某日在店铺里，看到一把民国指挥刀，原铆原鞘，品相很好，刀把上刻一只高浮雕雄狮。大家都说是好东西，当时常价也就三、四千元，有人已出到八千，店家不卖。商先生牢记在心，几次去店里缠磨，终于万元之内搞定。这些年冷兵器一路飙升，店主几次和商先生商洽购回，都没达到目的。
这刀有何贵重之处？首先，年份好，级别高。清末，北洋军阀师法日本，尉官以上均佩指挥刀，根据级别依次嵌9只雄狮。这刀嵌一只狮子，有祥云纹，又有铁血十八星，应为民国初期高级别武官佩刀。其次，出身好，钢火精。商先生爱如至宝，曾用植物油精心擦拭，精钢制造，刀镡有“寿屋”二字，应为倭国寿屋工厂代工，是出身名门的制式官刀。其三，品相好，包浆厚。鲨鱼皮缠金丝刀把，刀条嵌紫铜吞口，刀尖转折利索，整体流畅有力，为当今难觅之真品。
这把指挥刀出自鲁西南大地，折射出那个风云变幻年代，革命军征战南北的铁血历史，是一个时代的见证！
五、塔瓦新月刀
还是关于刀的故事。那是一把塔瓦弯刀，过程单纯，结果悲哀，——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一位朋友涉足担保，抵账抵来一家店铺，开个古董店呗。因为要充实店面，只要老货，基本上什么都收。当地农民拿来一把弯刀，要价万元之内，出自元代运河码头附近。此刀形制特别，马牙团打花纹，浅碟包银柄首，十字架护腕，刀身肥硕有力，鲨鱼头大反刃，刀柄及护腕似有花卉图案，具有明显的中国风格，又不泛别致的异域风情，应是十七、八世纪中西结合的结晶。我曾去店里闲玩，朋友问我是什么，我说象传说中的“新月弯刀”。
当时并不知道，此乃世界名刃之一——塔瓦刀，采用乌兹精钢锻造（此钢早已绝世）。从材质看，花纹细密美丽，钢质卓越超凡。从造型看，弯度合理，手感适中。从实用性看，刚柔相济，劈杀实用！后来查资料方知，此刀冶炼技术已经失传，是一把极其稀有的名贵好刀。
这位朋友也研究冷兵器，看出这刀包浆浑厚，充满岁月和战争气息，由于掌握的知识有限，并没看透它的实际价值，接货后很快就加价转让了。后几经转手，以十余万元的价格，被国内某著名冷兵器收藏家购得。前些年，浙江某拍会曾有一把类似的钢刀惊鸿一现，以53万元成交！知悉后来经历，口占打油诗相赠：
异域风情，好刀霸气，沙场舐血，威风无比。
有眼无珠，失之交臂，萦怀至今，仍然缺米！
六、顽猴戏蜂窝
前文提及的小友板砖，谦虚诚恳，为人实在，是我相识多年的兄弟。才入道时，有人说他性格偏执，眼力一般，并不拿他当个菜，偶然相聚小酌，他也只是个“备胎”，端茶倒水的角色。这些年他勤奋钻研，眼力独到，出手精准，常令经营半生的店家不敢小觑，成为当地兵器、钱币、玉器等鉴定权威专家之一。
前年秋天，板砖去古董街巡店，看到顾客和店家洽购一只青花盘子。那盘子直径19厘米，壮硕的松树，飘逸的云纹，灵石上坐着一只顽猴，正用树枝捅蜂窝，引数只黄蜂惊惶乱飞……。板砖惦记在心，因有顾客谈价，盘桓良久，佯装对其他古董有意。那顾客说这是件光绪的东西，或者赝品，只给出500元价格，店家坚持不卖。顾客走后，板砖上前闲聊，店家说刚收一堆杂七杂八，就这只盘子还有点卖相。板砖问他：“想多少钱？”店家说：“800元吧，其他算是赚的。”板砖没有还价，直接掏钱交易，店家说“你真要呀？！”“嗯，我有个朋友属猴，送人摆着玩。”蜂猴寓意“封侯”，是明清瓷器中的常见题材，这件封侯大盘发色正道，层次丰富，笔墨细腻，造型准确，虽有小磕，也不失为“清三代”中的精品！受此事件感染，购得两只“柳荫双骏”雍正大盘，——我和儿子都属马！
附：心得小记
1、捡漏和被捡的秘密，在于认知水平不对等！一目了然的东西，价格不会太离谱，也不易起争端！天下没有完全相同的古董，这是古董的魅力所在，也是判断真伪的依据！古董水深，不养好人，关键时候，朋友间也没实话！
2、店家的特点：既怕卖不出，又怕卖亏了；别人的全假，自己的全是宝贝；出言试探，坑蒙瞒骗，揣着明白装糊涂。
3、不可深交的藏友：高深莫测，故弄玄虚，向其讨教，一脸不屑；设套找托，精心设局，明明自己的，偏说别人的，已有人出高价，便宜让给你；轻诺寡信，恨家不起，买时包老包真奉承谄媚，退时冷若冰霜讥讽挖苦。
4、看得懂，买得起，卖得动，是为真赢家！收藏是缘，分享快乐，感恩天地造化，感恩先民创造，过目即拥有，不必为我所有！收藏讲品位、讲档次、讲文化传承，单从赢利出发，不是收藏家。收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能贪大求多，要有取有舍，存精汰劣，留住生命的精彩与感动！古董怡情，是一种生活方式，若想籍此发家，比摸彩票中大奖概率还小！
正是：
古董水深多暗滩，收藏之路险且难。
贪心不足蛇吞象，都为俩钱起争端。
他人笑我太痴颠，我笑他人看不穿。
若被铜臭迷心窍，方孔怎见大圆满？
2016年1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