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汗钱铜母范残片的发现与研究胡 鑫 2014年10月4日,笔者于辽阳博物馆附近征集得天命汗钱铜母范残片一块(图1、图2)。据介绍并经查证,该残片系2011年8月14日,辽阳市文圣区东京陵乡新城村后金东京城遗址南农地(今辽阳市人民政府附近)进行“河东新城”开发建设区段电缆沟施工,一台挖掘机作业时在距地表1.5米深处土层中无意间挖掘chutu。天命汗钱铜母范残片的发现在中国钱币研究历史上尚属首次,具有重大的意义,不仅弥补了现有史料对后金铸钱记载的缺失和不足,更为探求天命时期后金统治地区的手工业铸造技术、社会生产力状况提供了重要的实物依据。
一、基本特征
该残片为铜质,通体绿锈,形状不规则,顶端和上侧面熔损明显,底端和下侧面有锯齿状断痕。正面较平整,遗存三枚半满文天命汗钱钱模和四处条形浇注道(分别编号为M1-M4、J1-J4,图3);钱模阳文,“低命”版式,左三、右半枚呈两列分布,M4水平位置在M2、M3之间,M2、M3中心连线与M3、M4中心连线相交成近60°角(图4),M1中心有疑似定位所用的点状凸起;浇注道规则凸起,顺钱模位置设置,首尾分别接连钱模。背面较粗糙,上半部亦存明显熔痕、下半部多有无序的熔入状钉块型细小铜件,素面。
二、实测数据
经测量,残片长101.16mm、宽65.64mm、厚6.67mm(均为最大值),重97.99g。其遗存各钱模和浇注道的数据见下(表1、2):
表1 残片遗存各钱模数据
编号 | 遗存状况 | 直径(mm) | 高(mm) |
M1 | 轻微残损 | 27.89 | 0.74 |
M2 | 残 损 | 27.87 | 1.00 |
M3 | 基本完好 | 27.92 | 0.92 |
M4 | 残 损 | - | 0.90 |
平均值 | - | 27.89 | 0.89 |
表2 残片遗存各浇注道数据
编号 | 遗存状况 | 长(mm) | 宽(mm) |
J1 | 基本完好 | 5.32 | 5.22 |
J2 | 基本完好 | 3.64 | 5.09 |
J3 | 残 损 | - | 6.51 |
J4 | 残 损 | 5.45 | - |
平均值 | - | 4.80 | 5.61 |
三、性质判定
判断该残片的使用性质和真实用途,必须进行多方面考量和统筹性分析。首先,从制式结构看。通过将其与考古发现的秦铸半两、西汉铸五铢、新莽铸大泉五十等中国古代典型铸钱母范(图5[①]、6[②]、7[③])进行对比,可以看出,该残片与上述铸钱母范的形制基本一致、结构大体相同,尽管存在细节上的差异,但仍具备典型铸钱母范所具有的钱模、浇注道等基本特征,在复原状态下完全可以直接翻印泥子范,进而铸造天命汗钱。其次,从数据版式看。随机抽取20枚天命汗钱[④]作为样本(图8),分别测量直径,得出范围为27.47-29.55mm、平均值为28.34mm。通过对比可以看出,残片遗存钱模M1、M2、M3的直径均在样本直径范围内,且平均值接近样本平均值。同时,在样本中也发现了与钱模版式一致的天命汗钱(图9)。这说明残片遗存的天命汗钱钱模与天命汗钱实物存在数据和版式上的一致性。最后,从chutu地点看。近年来,后金东京城遗址南农地先后chutu了数量较多的天命汗钱。同时,伴随这些钱币chutu的还有少量的铜铅块、坩埚、浇口杯、石磨等天命汗钱的铸造原料、工具和一些铸造失败的残钱标本(图10、11、12、13、14)。由此可见,该残片chutu地点的所在区域应是天命汗钱的一处铸造遗址,即,后金东京铸钱遗址。综上所述,可以判定:该残片为后金铸造天命汗钱时所使用的铜母范的面范局部,系在同时代遭人为破损并与其他铜杂件一起同炉熔毁后形成。
四、主要结论
在上述介绍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关于天命汗钱的铸造可以得出以下主要结论:
(一)范铸法是天命汗钱铸造的一种基本方法。范铸法和翻砂法是我国古代铸钱采用的两种基本方法。该残片的发现,是天命汗钱采用范铸法铸造的最为直接、有力的证据。近年来,尽管有一些铸工精良的铅制天命汗钱chutu,但学界对于能否定性为采用翻砂法铸造天命汗钱时所使用的“母钱”尚有争议,仍有待于新实物的chutu验证和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因此,严谨的说,目前可以确定无疑的是,天命汗钱的铸造采用了范铸法。
(二)范铸工艺已发展至“使用铜母范”阶段。从chutu的实际情况看,天命汗钱大多制作粗劣、铸工不精,反映出天命汗钱铸造的工艺水平比较原始、落后。然而,和我们通常意义的理解不同,该残片的发现,最为简洁、明晰的诠释了天命汗钱铸造工艺已经发展至“使用铜母范”、且是“多排钱模型铜母范”这一相对比较高级的阶段。即,使用铜母范翻印出的子范铸钱,一次浇注可以铸造出多枚甚至数十枚钱币。这在以往对天命汗钱铸造工艺的研究中是不可想象的。同时,可以推知使用铜母范铸造天命汗钱的流程为:制作陶祖范→浇注铜母范→翻印泥子范→铸造钱币,这与秦汉时期使用铜母范铸钱的流程基本相同。
(三)铜母范的浇注道为少见的“多列多排型”。根据“钱模和浇注道在母范主浇注道同侧的布局一般规整一致”[⑤]的原理,参考中国古代铸钱母范浇注道设计特例(图15[⑥]、16[⑦]),可以通过残片推理复原出天命汗钱铜母范局部样式A、B(图17、18)。无论哪种局部样式,均可以判断出其在完整状态下的纵列浇注道数量为多个,即,天命汗钱铜母范的浇注道为“多列多排型”。这反映出后金针对“浇注过程中,铜熔液不能在范腔内均匀流至钱模,导致浇注出的残钱数量过多”的问题,以增加设置纵列浇注道的方式,促进铜熔液在范腔内由通过单一渠道变为双(多)渠道流向各个钱模,以达到减少浇注出残钱数量的目的。这种浇注道的设计在促进铜熔液流向钱模的同时也需要耗费更多的铜原料,与上述中国古代典型铸钱母范(图5、6、7)所采用的“单列多排型”浇注道有所不同,在中国古代铸钱母范中比较少见。
(四)翻铸铜母范的陶祖范制作未经精确规划。铜母范系由阴文陶祖范直接浇注而成,因此,铜母范呈现出的特征也间接反映了陶祖范的制作水平。细考该残片可以发现,各钱模凸出范体高度不同、相互之间间距不等、水平角度略有差异、中心连线亦非直线。由此判断,天命汗钱陶祖范系采取手工操作、人为控制的方法分步制成,即,先使用阳文印章型单钱钱模,在范体上按大约相等的间距、用大致相同的角度、使大体相当的力度逐一戳印出陶祖范的钱模,再依次印制出浇注道。这也说明了天命汗钱陶祖范在制范前,工匠并未预先在范体上对各钱模的具体深度、间距、角度进行精确规划,以致各钱模在范体上设置的主观随意性较大。
(五)天命汗钱铜母范的铸造水平仍然较低。通过残片推理复原可知,天命汗钱铜母范的整体形制近规整、钱模布局较合理,具有一定的铸造水平。但细考该残片仍然可以发现其存在的“范面铸缺、钱模塌郭、浇注道铸残、呛范熔痕(图19)”等诸多铸造缺陷,很难翻印出质量较好、适合铸钱的泥子范,这反映出天命汗钱铜母范的铸造水平仍然较低。可以推测,正是基于该铜母范存在过多的铸造缺陷,才导致工匠将其破损后与其他铜杂件一起同炉熔毁,以期形成铜熔液复加浇注利用。
五、结语
由于历史资料记载的缺失和铸钱工具chutu的稀少,长期以来,学界对后金钱币的研究较为有限,后金钱币铸造工艺亦显得颇为神秘。而此次天命汗钱铜母范残片的发现,使得我们有机会对后金钱币的铸造方法、基本工艺、发展阶段得以管窥。笔者认为,尽管天命汗钱已发展至“使用铜母范”铸钱阶段,但其铜母范的设计、陶祖范的制作、铜熔液的浇注等环节所暴露的诸多问题,直观反映出制范技术的落后和浇注水平的低下,充分说明了天命汗钱的范铸工艺仍然不够完善和成熟,这与后金天命时期因战争和明朝断绝来往、其统治地区社会生产力低下的状况完全相符。同时,铜母范作为中国古代铸钱的主要工具和关键载体,其铸造工艺的成熟程度客观体现了同时代铸钱手工业发展水平的高低。因此,结合现有研究资料,可以对后金天命时期铸钱手工业发展水平在中国古代范铸法铸钱历史中所处的位置作出如下评价:高于五代十国闽永隆时期[⑧],而低于秦汉铸钱成熟时期[⑨]。
注:本文出现的未注明出处的实物均由笔者本人收藏。
[①] 张海云,《陕西临憧油王村发现秦“半两”铜母范》,[url=http://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ZGQB198704003.htm]《中国钱币》1987年04期[/url]。
[②] 赵晓明,《陕西chutu钱范研究》,《收藏》2010年10期。
[③] 上海博物馆青铜器研究部编,《上海博物馆藏钱币钱范》,1994年8月第1版,第135页。
[④] 后金东京铸钱遗址chutu,沈阳卢刚收藏。
[⑤] 中国古代典型铸钱母范,大多只有一条主浇注道,呈纵列设置。在主浇注道同侧的钱模和浇注道,一般呈规整一致布局;在主浇注道异侧的钱模和浇注道,一般以主浇注道为轴呈对称布局。
[⑥] 王泰初,《小五铢陶母范的收藏与研究》,《收藏》2010年08期。
[⑦] 西安地区chutu,洛阳王剑收藏。
[⑧] [url=http://search.bookuu.com/cd[keywords]_%E4%BD%95%E9%80%9E%E9%94%8B.html]何逞锋[/url]主编,《永隆通宝钱范》,[url=http://search.bookuu.com/cd[keywords]_%E4%B8%AD%E5%8D%8E%E4%B9%A6%E5%B1%80.html]中华书局[/url]出版社,2005年4月第1版。该资料反映出永隆通宝系采用“一钱一范”的铸钱工艺,这种工艺明显落后于天命汗钱的铜母范铸钱工艺。
[⑨] 秦汉铸钱成熟时期,半两、五铢采用铜母范铸钱工艺,其铜母范的设计精整、作工精良、浇注精准,工艺水平明显高于天命汗钱的铜母范铸钱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