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老万有写博客的习惯，看到这两枚O版大头才能准确的记起来这是2010年3月份在马甸王永利店里买的。第一枚是春天版，第二枚是O版三角圆。说起这两枚币还有一段小故事，且听老万细细道来。
身在北京的泉友是幸福的，北京有三个钱币市场，最大的当属报国寺，猛地一听就像是一个大内高手云集的地方，十八罗汉、铜墙铁壁这些画面时常浮现在我眼前，去了以后才知道这里是中国古钱币最大的交易市场；其次是马甸邮币卡市场，这里最出名的是“炒货”（纸钞）和现代金银币，听说马甸邮币卡市场在鼎盛时期一天的交易额就能过亿，除了炒货还有几家卖古钱币的老店，这也是老万当年经常光顾的地方；最后是潘家园市场，但逛过几次之后很失望，卖钱币的店很少，多数都是卖山寨“青铜器”和玉器、宝石的，这里就不赘述了。
报国寺的人和事这些年老万也写过很多，借着这个机缘，今天聊聊马甸的一位老朋友吧。
十多年前，老万平均每周会去逛三次钱币市场，周四和周六逛报国寺，周日逛马甸，时间非常固定。马甸经营古钱币最出名的老板大家应该都知道是康总，康总也是老万很好的朋友，非常怀念当年三百元在康总店里挑原光北洋34年的日子。除了康总还有几家不错的店也是老万经常光顾的，垃圾赵、刘涛、老王……，那时候德泉缘还在报国寺没有搬过去，阿城哥也是这两年才过去开分店的。
话说那还是09年初的某一个周末，老万去逛马甸，偶然发现新开的一家钱币店，有一些古币，但银元占多数，银元种类繁多，琳琅满目，难得的是看不到假币，要知道那年月很多开钱币店的老板都是真假掺半地卖，尤其以潘家园为盛。逛这种良心店铺老万是最开心的，银币品质比较高，数量也多，每次去都搬个板凳坐那里慢慢选。
店家老板个子不高，留个小寸头，戴副眼镜，看上去比较老成，说话挺客气的，又很江湖，一看就是生意人，老板叫王永利，王老板对古钱币以及银币的版别、品相、市场价格都非常精通，专业知识也很硬，想捡他的漏很难，奇怪逛了这么多年马甸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呢。我虽然买的东西不多，也不算贵，但王老板从来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态，总是和和气气地招呼我，把柜台里所有的银币一盘一盘不厌其烦地端出来让我挑，我对他印象还算不错。
一次去报国寺跟泉友聚会，无意间聊起他，一个熟悉的泉友说，听说这王永利店里有一个大铁盒，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子裸币，全是好东西。我问他见过没有，他说没见过，只是听说过。
我因经常去马甸逛，在王老板店里也买过几次东西，每次去交易完了都能聊上几句，这天去他店里竟然还给我泡了茶，待遇突然提升我有些受宠若惊，我买了几枚通货龙洋后便东扯西扯跟他聊天，随后便试探着让他把铁盒子拿出来看看，他说哪里有什么铁盒子，别听别人瞎说。于是我只好作罢。
时光慢慢流淌着，就像乡下老家那锈得发红水龙头，无论使多大劲拧，它都会滴答滴答流个不停。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月，这天下午我又在王老板店里买完东西，聊天喝茶一看时间已经5点过了，准备起身告辞，正巧接到老周（亚高兄）打来电话约我晚上一起喝酒，挂电话后我随口问王老板有没有时间一起，他说正好闲着没事，可以一起去喝点。
地方是老周挑的，和平西桥附近的一家云南菜馆，老板娘身材高挑丰满，待人热情，这是老周常张罗来的地方，说这里的菜合他口味。王老板是第一次加入我们的酒局，刚开始还比较拘谨，酒过三巡，大家话匣子也打开了，王老板虽看着外表老成，实际年龄却比我还要小一岁多，亏我“王哥、王哥”地叫了他快一年，为这事还罚了他两杯酒。话一聊开了发现彼此性格相投，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欢声笑语举杯频频，甚是开怀。聊天的过程中才知道，原来他父亲就是马甸老王啊，马甸玩古钱币的顶级高手，在好几年前我就跟他父亲买过古钱币，因老王年事已高便退隐泉坛，王永利这是子承父业，继承了父亲的生意，后来又换了一个更大的铺面，所以我才没有对上号。缘分啊，越说越近了，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这朋友算是交下来了。
后来老周、永利我们仨几乎每周都约一次喝酒聚会，大家脾气相投，在一起聊钱币、聊泉友、聊市场、聊社会、聊人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每次聚会都非常开心。后来我甚至每天上班时都期盼着周末快点到来，想赶紧见到这两位兄弟并一醉方休，这也成了我人生中宝贵的一段经历。
转年来到2010年，永利要结婚啦，我收到了他的请柬，他知道我刚买了一辆A6，问我能不能帮忙加入他的迎亲车队，都这么熟的朋友了，这还叫个事嘛，我爽快答应。
结婚那天我见到了他父亲老王，那位昔日拿着太货六铢耐心跟我讲“叉腰哭天子”典故的老人已经暮发苍苍，老王没有想到我竟能成为他儿子的挚友，拉着我的手聊了很久，他说永利没有继承他的衣钵，喜欢上了银元，他说银元这种东西就是生意货，没什么内涵和文化，要玩还是老祖宗的古钱有意思。随后他又问我最近都有什么好收获，这段时期我也放下了古钱专攻银元，一席话问得我羞愧难当，还好那边催着出发，才化解了我的尴尬。
永利的人缘很好，那天迎亲的车队总共来了二十多辆车，小康一个人就给他出了三台车，新买的宾利、悍马H2和奔驰S600，小康见了我依然还像当年那样客客气气的，但我知道三百块买他北洋龙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啦。那天参加婚宴的人也出奇地多，几乎整个马甸的老板们都来捧场了，这些人可是能创造一天一个亿交易额的大币商们，坐在他们中间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没过多久我过生日，邀请了身边一些挚友聚会喝酒，现在想起来当年好像除了钱币和喝酒就没什么别的爱好，好像玩钱币也是为了组更多的局喝酒，这可能就是当兵人的共性吧。我虽酒量不大，听朋友们反馈酒品还算好，从来没有借酒装疯，有时喝多了的情况下还能照顾身边的朋友。那天晚上永利喝多了，大家都散场后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哭，问他为什么哭他也不说，我默默陪着他哭到深夜，真想不到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在我面前毫无遮掩地哭，很难想象他究竟承受了什么。空旷的街道上留下两个孤独的身影。
一眨眼我跟永利认识一年多了，酒要喝，生意还是要做，我依然每周末都会去永利店里挑银币。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天，在他店里买完币正准备走，永利叫住我说：等一下。
随后他转身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装月饼的铁盒子，原本我都把铁盒子的事情忘记了，原来这铁盒子真的存在呀，我说永利你可藏得够深啊。打开盒子那一刹那我都傻眼了，满满一盒子裸币，全是原浆美品，足足有一百多枚，随便抓一个放到今天来看都是极品啊。
在我看得津津有味时，永利拉下了卷闸门，他说，这是他爸当年留给他的盒子，也是父亲沉甸甸的爱。我内心无比羡慕，心想自己的父亲连铜板也未曾给我留过一个。人各有命，羡慕又有什么用。
永利接着说，他接管店铺之后收到好币也陆续往里面放了一些，这是他爸教他的方法，把收到的极品存起来，不要拿给任何人看，把生意货摆在柜台里卖，当他几十年后准备退休的时候，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就够他养老了。
这不就是种树的原理嘛，我之前在文章中也写到过，把藏品和生意货分开，藏品慢慢攒、慢慢攒，未来就会变成参天大树，创造意想不到的惊喜。原来都是同道中人啊，幸会幸会。
我把里面的币摆出来，一枚一枚地欣赏，这种货色的东西在报国寺也不曾见哪位店家摆出来过，你能在罗哥那里见到档次比这高的，但你绝对见不到这么美的，这是两代人的心血啊，无论是各种龙洋还是军阀币，都是原味五彩带光或是原光的，大头至少都是有版的顶级品相或是八年原光才有资格待在盒子里。我饥渴难耐地看完了所有的币，小心翼翼地问永利，这里面的东西我能挑嘛？永利犹豫了片刻说，挑吧，你是第一个。我非常惊喜，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的回答很简单，说，感谢你那天陪我到深夜。没想到，一件小事却能留给别人这么大的触动。
第一次挑币不能太贪心，心想着细水长流，就挑了两枚O版大头，永利给我两枚币总共五千块，也算是友情价啦，后来送P春天版得了63分，O三得了58分。
之后我便惦记上那铁盒子里的币了，每周都会过去挑，但每次我都只买两三枚，怕一次买多了人家心里不舒服，毕竟是多年积攒的心血。我在盒子里挑出了很多精品，军阀币挑走了一对飞龙、共和，还有造总、宣三、江南龙、北洋龙、湖北、广东、吉林等地方龙洋，还有些新疆大龙、1949什么的，唯独没有在盒子里发现川龙。这批币品质都极高，都是那种不用清洗送评直接就能得分，保持味道状态极佳的币。永利给我的价格都不太贵，恐怕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能享受到这个福利吧。
这样快乐的时光大概过了三个多月，突然有一次去，永利说铁盒子里的东西不想卖了，已经送去银行保险柜封存，虽倍感遗憾，但我也很知足，从此以后没有再去纠缠铁盒子的事。这段美好的经历充分证明，买藏家藏品带来的快乐远比店铺、拍卖会大得多，只可惜结束得太快，还是知足常乐吧。
这几年我们的三人小酒局基本都是每周一次没有停过，直到2012年我新公司刚成立，事情越来越多，繁忙的工作把我压得力不从心，聚会逐渐减少。到2013年后我的所有精力全部都放在公司上，几乎没时间去逛钱币市场了，与泉友们的走动也越来越少。后来好像是过生日还是什么由头跟永利又聚过几次，发现他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人也憔悴了许多，他不愿意向我透露太多，只说感情生活不太和谐。我深切地感受到永利的底色还是悲情的，人在业力之中无处可逃。
一晃好多年都没再跟永利见面了，偶然翻看到当初买的钱币才突然想起这位好兄弟和他的铁盒子，还有那一段弥足珍贵的友谊。
霸泉老万
2023年2月14日
写完日期才突然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我没有给爱人写情书，却一鼓作气写下了那段久远的兄弟情，冥冥之中，很多奇缘无法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