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没有像样的山,只有那种土岭,状如一个个硕大的馒头,散落在广袤的鲁中大地上,那岭间就是大块大块的平地,养育了一代代的人。于是在乡野间,为打发漫长而又无聊的闲暇,那些怪力乱神的传闻也就悄悄流传着,像故事,更像昨天的真事儿,慢慢沉淀在孩子的心里。
我记得在我的家乡东南方是有一个大土岭的,每天我都会看看太阳是不是从岭上升起了,那个岭就常常带着一身的金光闪耀在我的视野里,也闪耀在我的记忆里。长辈们说,那个岭唤做“李子种”,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叫李子种,有的大孩子就说是李子的种子变得吧,但是,这个岭我是去过的,最高处我也上去过,却没有发现一棵李子树,更没有一个李子种。
那个岭样子很奇特,整个岭像一个平放的馒头,岭的顶部,却有一个状如扣着的碗的凸起。更奇特的是,那个凸起,中间已经残破不堪,就像被什么挖开了一样,有残留的几块破砖头,砖头的颜色也是黄叽叽的,散落在那个不长草的凸起处,而凸起的四周,却是荒草遍地,树木繁多。
老人们说,不许去那个岭头,也就是那个凸起,因为曾经那里是个坟!
谁的坟,建在那里?!无人回答。
有一次,小伙伴的爷爷去岭上放牛,顺便带着我俩。那是一个瑟瑟的秋日,露水不时从路两边的树叶上低落,狗尾巴草的樱子扫过我裸露的脚踝,我感到旷野的肃杀和神秘。那个爷爷,是村里有名的孩子王,没事的时候就逗孩子玩,也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比如盗墓的。
老人说,盗墓的大部分是穷人,没了吃喝,日子过得苦,也不愿意下苦力,就想到了这个歪门邪道。他见过一个盗墓的,就是邻村的一个中年汉子,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家中喝一碗黄酒,带了一块朱砂和一根绳子,再抄起搞头就投入茫茫夜色中。他会找到白天踩好点的老坟,是的,那种无主的老坟,那汉子会刨开土堆,拖出棺木,然后拿一点朱砂洒在棺木上。朱砂辟邪,防止出现意外,谁知道那些大棺材里有什么呢?然后打开棺木,掏出绳子。绳子两头各有一个结,一个套在他自己脖子上,另一个套在逝者脖子上,然后照着逝者胸口打一拳,说到:欠钱不给,抽筋扒皮!言下之意就是,你欠了钱,我拿你点东西,你不要有意见的。然后就摸摸棺材里,拿走值钱的东西。老人说,一般就拿金银之类的,至于铜钱一般不拿,当然,也有例外。
我们被老人的一番言论惊呆在当场:天下竟然有这么恐怖的行当!
老人又不屑道,这算什么,都是土夫子了,上不得台面!
还有更厉害的?
有啊,你看看前面这道岭了吗,还有这个李子种,这就是一个故事。
老人接下来的一番讲解,才让我知道了什么是高手。
老人说,李子种前面,也就是现在的一道大沟,原先是一块方形小岭,那时叫案子岭,这可是有讲究的。当时也应该是民国了,有一年一个南方先生,也就是看相测字的,来到这里,看到这个案子岭后,端详了好一阵子,然后就在附近村里待了好几天,没事就给人相面,测字,什么也会,有时候也给人看看病,也挺准,他不要大洋,只要一些老物件,有那些怪异的铜钱更好。这个先生平时就是一身青衣长袍,带着一副黑色眼镜,手里拿着几枚字体古怪的铜钱,不时哗啦作响,感觉云里雾里极为神秘。有时候也问问人家这个岭的名字,附近有哪些名门大族。后来那个先生就突然消失了,让大家很惊讶。
因为他是晚上不见的,而且有人发现李子种上被凿了一个洞!
有人就回忆起当时先生的点点滴滴,先生曾经说那个案子岭名字很好,因为那块方岭,确实像一张案子,文案,过去官府大人的案子。后面那个李子种,就是大老爷。
再后来,有附近土匪进入了,据说发现是一个古墓,当然乱抢一气,得了不少横财,后面的各路人等也都纷纷进入,甚至刨开了坟墓,于是砖头散乱,棺椁破碎,日久天长,从此这个李子种不复存在。
据说,当时老私塾的爷爷,曾经到过此处,见到了一块残碑,上写:李讳某某大人之墓。这才恍然大悟,此乃李子冢。
老私塾的爷爷说,曾经看到坟土中,有一个钱头,上写篆体“一刀”,二字字迹暗黄,一如那个神秘的先生,于是老私塾的爷爷也就突然明白了那个先生手里经常哗啦作响的一串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