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见面文“安阳”的平肩弧足空首布(图5),是平肩布中的顶级名珍。大型平肩弧足空首布是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周王畿铸币,主要流通于周、郑、卫、宋等国。今河南省洛阳市周边区域,在东周时期是周王畿的御统之地。
周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三个奴隶制国家,传三十二世,三十七位天子,立国790年。周朝分为西周(公元前1046年---公元前771年)和东周(公元前770年---公元前256年)二个时期,周王朝由周武王姬发创建(就是封神榜榜里干掉商纣王那位),定都镐京(今陕西西安西南),周成王五年时营建成周城(今河南洛阳)。公元前771年镐京被犬戎攻陷,西周灭亡。公元前770年周平王东迁,定都成周,此后周朝的历史称为东周。
东周又分为春秋和战国二个时期,以韩赵魏分晋为节点。西周初年,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推出一套具体可行的礼乐制度,其核心就是通过国家意志力来加强维护宗法等级秩序,保证“尊王”的传统,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对周天子的恭敬。
周朝建国初期,明确规定“天子六军,大国三军,中国二军,小国一军”,(每军约1.25万人)且各个诸侯国不得随意扩张军队。“三监之乱”后,周天子在原本驻守镐京的“西六师”的基础上,又在成周组建“殷八师”,从而对各个诸侯国建立起绝对的武力优势。
然而从西周中期开始,周王室的武力便开始急速衰落。周昭王先后三次用兵南征楚国,结果丧六师于汉(水)。周穆王时期二伐犬戎,西征昆仑,东征徐国,极大损耗了军队的战斗力。周厉王时,即使出动“西六师”和“殷八师”也没能打败反叛的鄂国。周宣王时,对外征伐是屡战屡败,以致“丧南国之师”。周幽王时,更是因申候与犬戎联手,而身死国亡。周平王东迁后,不仅彻底丧失“西六师”,而且还丢掉镐京王畿的八百里土地。
周天子在武力丧失的同时,各个诸侯国却在扩张军事实力,以至于东周时周天子不得不依靠强大的诸侯来护卫周王室的安全。随着有“杀父嫌疑”的周平王即位,晋文候袭杀周携王,帮助周平王夺取正统之位,更是成了“礼崩乐坏”的开端。“曲沃代翼”、“三家分晋”、“田氏伐齐”等事件便是典型,这无疑严重打击了周天子统御诸侯的权威。至春秋晚期,王畿的土地余存,仅剩下二百余里,不到原先的十分之一。
随着“井田制”的崩溃,导致周天子逐渐丧失天下土地的所有权。在此影响下,各个诸侯国表面尊崇周天子,而暗地发展自己的实力,郑庄公甚至公开与周王室对抗,差点杀死周桓王,这直接令周天子的颜面尽失,彻底的沦为不入流的小国。
春秋时期共有140多个诸侯国,社会制度由奴隶制社会逐步向封建社会转变,社会变革激烈。周王畿所辖的洛阳地区就成了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当时周王畿疆域西起崤函雄关,东扼虎牢重镇,北至河内地区,南达宛吕一带。
《史记·货殖列传》载王畿商品“东贾齐鲁,南贾梁楚”,这种频繁的商品贸易往来,扩大了对货币的需求,促进了金属铸币业的发展和繁荣,同时也带动周边诸侯国的货币经济。平肩弧足空首布的型制大小,较为标准,铸制精良,是典型的记枚使用铸币。平肩弧足空首布起源于晚期原始空首布,这在钱币界已初步达成共识。上海博物馆藏有二件大型平肩弧足空首布,銎部稍残,面背二侧均铸有三条对等垂直走向的直线纹。其中一枚通长146mm,足宽74mm,重57.6克。(图一)
1990年秋,山西翼城县天马村出土有二件大型平肩弧足空首布,銎部呈六棱形,面背二侧均铸有三条垂直走向的直线纹。其中一枚通长152mm,足宽76mm,重84.5克。(图二)这二种晚期原始平肩弧足空首布明显和普通大型平肩弧足空首布之间有递传关系。
2018年7月,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西张镇丰阳村,在距地表约2米台地下挖出一个陶鬲,内藏平肩弧足空首布504枚,经三门峡市博物馆初步整理,这批窖藏均为大型平肩弧足空首布。铸有铭文的记452枚,币文达91种,铭文内容可以分为记数字、干支、名物、地名等类别。
在这批窖藏的大型平肩弧足空首布中,首次发现四枚铭文为“安阳”的空首布,这种带有明确地名称呼的大型平肩弧足空首布是首次发现和著录。这说明在大型平肩弧足空首布流通区域内存在一个名称叫“安阳”的地方。《三门峡陕州区春秋空首布窖藏整理简报》公布数据显示,此次发现的“安阳”平肩弧足空首布共有二个版式。(图三)“安阳”平肩弧足空首布,通长92mm,足宽48mm,重24.9克。(图四)“安阳”平肩弧足空首布,面文“安阳”二字反书,通长97mm,足宽48mm,重31.6克。这次发现的四枚“安阳”平肩弧足空首布,铭文“安阳”二字均铸在布面右侧位置,“安阳”二字基本清晰,释读无疑义。
(图一) (图二)
(图三) (图四)
“安阳”做为地名,历史上有近二十处之多。但在“安阳”平肩弧足空首布出土之前,学界普遍认为其历史最早只能追溯到战国时期。《史记·六国年表》 :齐宣公四十四年(公元前412年),“(齐)伐鲁、莒及安阳”。此处安阳应属齐国安阳,《后汉书·赵彦传》载:“莒有五阳之地”,李贤等人在作注时云:“谓城阳、南武阳、开阳、阳都、安阳,并近莒”这里记载的安阳离莒地很近,地点应在今山东莒县附件。
三门峡市陕州区窖藏出土的这批平肩弧足空首布,埋藏年代属于春秋晚期,这说明至迟于春秋晚期,在平肩弧足空首布流通区域内就已经存在一个叫安阳的地方。“安阳”平肩弧足空首布出土地在三门峡市陕州区,与学术界划定的大型平肩弧足空首布的流通区域吻合 。
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朱安详、程杨二位学者认为,三门峡市陕州区在历史上就存在过一个叫安阳的地名。《水经注》卷四《河水》记载:黄河在河南陕县以北“与安阳溪水合”,安阳溪“出石崤南,西迳安阳城南,汉昭帝封上官桀为候国。潘岳所谓我徂安阳也。”河南陕县即今三门峡陕州区,位于 陕县附件的“安阳溪”因“安阳”城而得名,此安阳应是平肩弧足空首布铭文所指的安阳。春秋中晚期,周王室统治范围不断被诸侯蚕食,陕县附件的安阳城此时已不在周王畿的管辖范围,故应属晋国属地。进入战国后,该地属韩,其名仍叫安阳。如此,我们可以将安阳地名的历史追溯到春秋晚期。
我们发现的这枚“安阳”平肩弧足空首布,据闻出自洛阳,通长92mm,足宽48.8mm,重24.9克。(图五)它周身有廓,布身呈方形,平首,平肩,弧足。长銎,銎部中间位置铸有不规则穿孔,銎内见有残存的范泥。布身面背二侧均铸有三条垂直走向的直线纹,面文“安阳”二字铸在布面直线纹右侧位置。大型“安阳”平肩弧足空首布传世仅见数枚,稀有罕见。
经过持续不断的历史演变,和国别的变更,“安阳”铭文开始出现在多种货币上,首先三孔布上出现了安阳铭文。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有一枚大型“安阳”三孔布,残双足。背首部铸有“十二”二字铭文,背部中间位置铸有铭文“一两”二字,通长59mm,宽36mm,重9.7克,属传世顶级名珍。(图六)我们藏有小型“安阳”三孔布,背首部铸有“十二”二字铭文,背部中间位置铸有铭文“十二朱”三字,通长53.5mm,宽28mm,重5.9克,传世稀有罕见。(图七)
在战国中晚期,韩国大批铸造“安阳”小型方足布,通长46.7mm,宽30.6mm,重5.7克。(图八)燕国铸造的“安阳”小型方足布通长42.7mm,宽27.4mm,重6克。(图九)同时赵国铸造有“安阳”大型方足布,通长52mm,宽32mm,重9.9克。(图十)
燕国“安阳”小型方足布,其铸地在今河北省完县西北。赵国有东西二个安阳城,西安阳属五原郡,其地在今内蒙古包头西,此地50年代在包头麻池乡窝儿兔壕发现有“安阳”方足布石范。东安阳属代郡,故又称代安阳,其地在今河北张家口蔚县、阳原一带。《史记·赵世家》载:“慧文王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起灵寿,北弛方从,代道大通,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20世纪90年代,在内蒙古凉城郭木匠村发现一件面文为“安阳、戈邑”的同范铁质钱范。包头发现的“安阳”方足布石范,“安”字底部少一“丿”笔划,这种版式的“安阳”方足布,我们认为是赵国西安阳城所铸。而“安”字底部有一“丿”笔划的版式,我们认为大都是赵国东安阳城所铸。这些不同国家铸造的带有“安阳”地名的货币,极大的促进了当时的经济发展,同时也为货币的演化提供了难得可贵的实物资料。
近年,我们有幸征集到一件完整的“安阳”方足布铜母范。(图十一)此范略呈方形,上首微凹,底部平直。左右边缘两侧躬身弧背,范面四周外廓敦厚高挺。范内铸有方足布模二枚,左为背模,右为面模,面模内铸有阳文“安阳”二字。在方足布模首部上方是二条凸起桥式半圆形浇铸口,背模左侧边缘铸有二个凹入式长方形耳槽,面模右侧边缘铸有二个凸起的长方形耳槽。范背上方是二个凹入的半弧形主导流槽,范背中间铸有一条凸起垂直走向的长方形加强筋,保护范身。此范铸工精美,文字清晰,保存完整。铜母范是用来翻铸泥质子范的工具,翻铸出来的子范,经过烘烤干燥后,可直接用来铸造方足布。因为铜母范可以反复使用,生产效率大幅提高,同时也使所铸造的方足布更加统一标准。它改变了以往一布一范的铸造模式,也同时为研究先秦铸币工艺,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图五)通长92mm 宽48.8mm 重24.9克 (图六)通长59mm 宽36mm 重9.7克
(图七)通长53.5mm宽28mm重5.9克 (图八) 通长46.7mm宽30.6mm重5.7克
(图九)通长42.7mm 宽27.4mm 重6克 (图十)通长52mm 宽32mm 重9.9克
(图十一) 通长96.8mm 宽95.9mm 厚15.3mm 重343.8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