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阿保机皈依摩尼教人物花钱
转自《收藏》杂志390期
摩尼教是三世纪中叶波斯人摩尼（公元216——274年）所创建的宗教，揉合了袄教、佛教、基督教教为一炉而成。主要教义为"二宗三际论"，二宗指光明和黑暗，即善和恶，三际既过去、现在和未来。摩尼教与波斯国教（袄教）相对立，公元277年摩尼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摩尼教徒为了躲避迫害四散逃亡。唐高宗在位时，摩尼教已经传入中国，武则天延载元年（694），波斯国拂多诞持二宗经至大唐布道，摩尼教在长安、洛阳等地开始传播。因安史之乱，回鹘兵入洛阳平乱有功，大历三年（768）唐朝准许回鹘在长安建摩尼教寺。唐会昌二年（841），武宗灭佛运动中，同时也对祆教、摩尼教、景教采取同样了措施，捣毁寺庙强迫僧侣还俗。摩尼从此一蹶不振，转入地下秘密布道。五代后梁陈州毋乙、董乙的起义和宋代的方腊起义都利用了摩尼教。元末韩林儿、刘福通红巾军的起义，用以号召群众的白莲教就是摩尼教与佛弥勒派的结合体。民间以其“不食荤腥，事奉魔王”又称之为食菜事魔教。清光绪十六年(1890)在今蒙古国境内发现《九姓回鹘可汗碑》记载了在回鹘可汗支持下摩尼教传布的情况。此碑又称摩尼教为明教，因摩尼教崇拜火、崇拜光明，在吐鲁番（1902-1914）被德国人盗走的摩尼教壁画中，摩尼戴的羽帽上就含有火焰标识。金庸老先生《倚天屠龙记》张无忌在光明顶独战六大门派拯救了明教，书中有一段描述，“布袋和尚说不得道（人名）：“小兄弟，我明教源于波斯国，唐时传至中土。当时称为祆教。唐皇在各处敕建大云光明寺，为我明教的寺院……”。金庸老爷子是把祆教（拜火教）和摩尼教混为一谈了，这里真不能怪金老先生知识欠缺，只能怪两教教义和信仰雷同之处太多，世袭二宗论、包括对火的崇拜，两教同出自波斯又先后到中国布道，就是我们自己的历史学家才在上世纪80年代，终于分辨清明教和祆教（拜火教）是两个宗教了。
二十多年前，我在本地老藏家手中得到一枚人物生肖大花钱，民间也称厌胜钱，钱径41毫米、厚4.6毫米、重41克。钱体大部分被锈色覆盖，裸露部分呈现银白色。钱币铸工精湛、人物刻画深峻并富有立体感，背面是中国传统的十二生肖图案。花钱中表现内容范围较广，是集中国民俗文化之大成。但最初我与身边泉友对图案中反映的主题内容仍然迷惑不解，现有传统花钱故事中找不到它的身影，我向花钱收藏界几位大咖讨教过花钱中人物出处，给我的答案也是各执一词的猜测。几位收藏花钱泉提示我能否是本命星官花钱中异类品?我脑海中也闪现过这种疑问，本命星官花钱是花钱中一类题材，自宋金时期流行民间，众生以此祈福神灵庇护，逢凶化吉，成为达官显贵、贩夫走卒腰间佩带之物。从右侧人物的举止坐姿形象到背面的十二生肖图案确实像星官花钱表现要素。但鉴定是否是本命星官花钱还需要几点条件，1：钱体穿口右侧星官头有光环者居多，坐像立像各半，双手必执笏或天蓬尺；2：穿左有生肖图案或生肖文字或道教符箓以及童子者；3：穿上有祥云围绕“本命星官”“本命元神”、“本命元辰”等牌位或北斗七星以及本命生肖图，穿下有供奉用的香炉或龟鹤。4：钱背有十二生肖图案或道教虎头符箓以及北斗七星图案，也有如：福德长寿、福寿延长、长寿富贵等等一些吉语。这里符合本命星官条件只有背面十二生肖图案，这只是依据之一并不是全部条件，十二生肖图在花钱中与之配备的图案还有很多种，如配八卦图、张天师捉鬼、金玉满堂吉语等等，我手中的这枚花钱找不到满足以上鉴定为本命星官的条件。
读过；王小甫《契丹建国与回鹘文化》：杨富学《回鹘摩尼教研究》：康建国、李月新《辽朝宗教文化现象刍议》：邱冬梅《辽代契丹人萨满信仰研究述评》论述后，对契丹贵族信奉摩尼教有了深层认识。据文献记载，840年，回鹘汗国瓦解以后，其中一部分回鹘人迁至今河西走廊地区，以甘州、沙州为中心建立政权，称高昌回鹘；另一部分回鹘人融入契丹社会，摩尼教也随回鹘人进入契丹，摩尼教潜移默化根植在契丹贵族精神信仰中，与契丹原有宗教萨满教、佛教、道教、景教相互融合、渗透形成交融共处局面。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从降生、继位、死亡神话都有摩尼教故事如影随形、如母梦日堕怀、神光属天、晬而能言、知未然事，梦受神诲都能在摩尼降生和受启神话中找到原型。据传，耶律阿保机降生时有超自然现象，死的也惊世骇俗，天赞三年(924年)六月十八日，耶律阿保机召集皇后、皇太子……”圣主明王，万载一遇”，其中提到三年之后，岁在丙戌，时值初秋，必有归处。果然，三年后的丙戌年(926年)初秋七月二十七日去世，他准确地预言了自己的死亡时间，这些都可以在摩尼教的灵魂拯救教义中找到依据。耶律阿保机的皇后述律平就是回鹘人的后裔，这为摩尼教在契丹的传播起到了推波助澜作用，摩尼教的最高神称为“明尊”或“大明尊”其理想世界是“明界”或“光明界”、“光明王国”。耶律阿保机谥号为“大圣大明天皇帝”述律后的尊号为“应天大明地皇后”。由此可见，“大明”或与摩尼教的光明崇拜有关。也有人推测耶律阿保机称汗，公元908年所建的明王楼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宫内的摩尼教礼拜场所。
读过以上文章我的思绪豁然开朗，似乎找到了这枚花钱出处，钱面左右由两个人物构成，右侧人物是拂多诞（摩尼教高级僧侣称呼）坐在高椅上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两腮丰腴小嘴，戴一顶高帽，穿一身袍袖大衣，脚踩在椅踏上，目视对方似乎在讲解摩尼教教义，左侧人物是耶律阿保机梳髡发，脑后有辨子下垂到肩，俩人头上是摩尼教崇拜物烈焰圣火，在圣火见证下为耶律阿保机举行皈依摩尼教仪式，耶律阿保机俯身双手合一呈跪伏状，中国历代帝王是不跪僧侣的，耶律阿保机下跪拂多诞可能是抄袭《牟羽可汗入教记》中牟羽可汗皈依的样子。也可能是摩尼教教仪规定的制度，在虔诚听讲，拂多诞宣十大戒律和三封修持仪轨：不拜偶像、不妄语、不杀生、不奸淫、……。耶律阿保机信奉摩尼教不紧是精神上慰藉，而是政治斗争的需求。耶律阿保机为了长久霸占汗位，引进摩尼教改变贵族阶层对原有萨满教信仰，建立全新宗信仰模式，使契丹从游牧奴隶制快速步迈农耕封建社会，为汗位选举制过渡到继承制进行铺垫，最终谋求面南背北登基称帝。
辽代花钱千姿百态，整体风格古朴粗拙，犹如马背上民族性格一样粗犷彪悍。如千秋万岁、一母九子、龟龄鹤筭、皇帝万岁、家国永安等等，个个厚重，字口犀利深峻，包浆浑厚，体量硕大。有辽一代基本使用宋朝货币，自己只铸造了少量钱币，但辽花与宋花相比并不算稀见，能确定为契丹摩尼教器物并流传至今的，几乎是藏界的一个空白，只在北方民族大学景兆玺《第六讲摩尼教在古代中国的传播》课程中看到一枚摩尼教纹饰契丹文长条印，说明摩尼教融入契丹生活方方面面一个旁证。笔者收藏这枚辽代摩尼教人物花钱，无论是在国内外各大收藏网站，还是大大小小拍卖会、交易会上，从未再出现过同样纹饰图案。中国花钱种类繁多，但基本被前人总结命名定格化了，很难在工具书之外，再找出一枚脱谱的花钱种类了。这个结果笔者认为这跟耶律阿保机中途改变信仰有关，对于一个刚摆脱原始宗教束缚的人来说，未必能区分出佛教与披着佛教外衣的摩尼教实质是什么，摩尼教中的明尊都是以佛的面目和称呼出现的，如摩尼光佛。《辽史》记载；（908年）开始在西楼营建宫庙，先后建有明王楼、天雄寺等。（912年）以所获僧崇文等五十人归西楼，建天雄寺以居之，以示天助雄武。（913年）三月，叛乱的剌葛、神速姑等人洗劫西楼，焚烧了明王楼。当年八月，又回到龙眉宫，处置逆党。于次年冬十月甲子朔，建开皇殿于明王楼基。上京临潢府是契丹新建的都城，内有许多建筑物，为什么神速姑（萨满教女巫）单单对这两个建筑物感兴趣，一个女巫带头参与世俗社会家族争夺汗位政变，让世人不可理解，其实耶律家族不管那位兄弟做了可汗，她的神权地位都不会改变的，只因西楼和明王楼分别是佛教和摩尼教僧侣聚集活动场所，神速姑洗劫西楼和火烧明王楼是对佛教和摩尼教报复泄私愤，佛教和摩尼教的出现大大降低了契丹人对萨满教的信仰度和宗教地位。《辽史》提到在明王楼被毁的地方建开皇殿，笔者认为此时耶律阿保机与佛教僧人多次接触后已经醒悟到摩尼教不是佛教中一个派别而是另外一种宗教。耶律阿保机对曾经在政治帮自己走上汗位而错信的摩尼教，并没有刀光剑影赶尽杀绝，而是允许摩尼教在民间传播，为走向皇权还需要回鹘人做自己政治和经济后盾，因为契丹回鹘人掌握了契丹经济命脉，对契丹贵族阶层有一定的话语权，所以耶律阿保机在回鹘人面前还要附会一下自己是摩尼的信徒，把自己宣扬成一个天降异象、君权神授的帝王，其实他在信仰上已经摇摆不定了，本来宗教就是为政治服务的吗。耶律阿保机风平浪静处理这场宗教风波，显示出开国君主政治智慧，这也是辽史上缺失关于摩尼教浓重一笔的原因。耶律阿保机（908年）建明王楼，也应该是在此时正式皈依摩尼教的，到（913年）明王楼被焚毁不过5年时光，这还没刨除他对摩尼教信仰产生动摇时间。我收藏这枚摩尼教人物花钱应该是耶律阿保机在做可汗时，为庆祝他皈依摩尼教时铸造的庆典纪念币，赏赐给契丹贵族、摩尼僧侣、南北院大臣，只在契丹上层社会馈赠流转，后随佛教在契丹兴起，摩尼教人物花钱转眼就消失在历史尘埃中了。
随着我读阅前人整理的摩尼教文献资料的增加，使我碎片化知识空白点不断被刷新重组，它的发展脉络逐渐清晰起来。一枚摩尼教人物花钱叩开我对契丹人摩尼教信仰有了全新认知和提升。，但在没有进一步史料和实物证实的前提下，我只能间接大胆设想、小心求证，中间难免有挂一漏万、百密一疏的问题出现，还希望同好指正我的论证错误和观点不足之处，我也期待我收藏的这枚摩尼教人物花钱能为中国压胜品花钱中增添一枚全新品种，完成一个钱币收藏者的心愿。
